江望的心随着郑主任的话语不断下沉,许志国也握紧了拳头。作为父亲,他深知女儿性格坚韧,能让她呈现出如此崩溃的状态,那瞬间的恐惧必然是毁灭性的。
“目前首要任务是确保许小姐身体机能稳定,补充能量和电解质。”郑主任继续道:“鉴于她强烈的应激反应,我们建议暂时在安静的单人病房观察,避免外界刺激,尤其要杜绝任何可能触发她创伤回忆的事物——比如汽车引擎声、急刹车声。”
“明白。”许志国沉声道:“辛苦了,郑主任。”
江伯钧也微微颔首,对郑主任道:“辛苦了,麻烦帮小忆安排最好的病房,确保绝对安静。”
“是,我们马上安排。”郑主任郑重应下。
许归忆很快被转移到位于医院顶层最安静区域的vip病房。房间宽敞明亮,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庭院,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
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许归忆情绪平缓了许多,她蜷缩在江望怀里,只肯露出小半张脸,额角的擦伤已被妥善处理,贴着干净的纱布。
江望小心抱着她,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惊扰到她惊弓之鸟般的神经。他一遍遍抚过她的背脊,在她耳边用最稳定的声音低语:
“十一,我们现在在医院里,门外有爸爸安排的人守着,非常安全。”
“念念和二嫂给我发消息,说要给你送好吃的过来,等你舒服一点了,我们试着吃点东西,好不好?”
许归忆轻轻“嗯”了一声。
江望说:“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不怕。”
折腾了一天,许归忆早就耗尽了力气,在江望温暖可靠的怀抱中,许归忆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懈下来,沉沉睡去。不过即使睡着了,她紧紧勾着江望衣角的手指也没有完全松开。江望始终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
暮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小心推开一条缝隙,时予安和姜半夏探进头来,不同的两张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担忧和焦灼。当看到许归忆在江望怀里安然无恙沉睡时,两人悄悄松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进来。
看见许归忆憔悴的小脸,时予安眼圈瞬间红了,她蹲在许归忆床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姜半夏也靠近床边,看着女孩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神情,忧心忡忡。
“三哥,”时予安回头用气声对江望说:“我哥他们在外面等你,你去吧,十一这里我们守着。”
江望微微颔首,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缓慢地、一点点将自己从许归忆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可能惊醒她,江望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五分钟后,他成功将许归忆平放在病床上,睡梦中的许归忆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动了动。江望见状立刻俯身,轻轻拍抚她的肩膀,哄道:“乖,睡吧,三哥在呢。”
奇迹般地,许归忆紧锁的眉头在江望的安抚下缓缓舒展,只是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床边,仿佛在寻找什么。
江望递给时予安一个眼神,时予安心领神会,立刻坐到床边椅子上,轻轻握住了许归忆伸出来的那只手。姜半夏细致地替许归忆整理好被角,避免她着凉。
确认许归忆再次沉入睡眠,没有被惊醒,江望直起身,嗓音哑得厉害:“念念,嫂子,辛苦你们陪她一会儿,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
时予安和姜半夏都用力点头,示意他放心。江望最后看了一眼许归忆沉静的睡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陈词、迟烁、方逸航特意等在距离许归忆病房十几米远的走廊尽头,避免谈话声打扰到里面休息的姑娘。
江望刚关好门,就看到陈词朝他招手示意。江望搓了把脸,迈着沉重的步子朝他们走去。
他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方逸航压抑的低吼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来:“江望!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啊?!你知不知道在高速上强行别停的行为有多危险?!许叔连直升机都调来了!就他妈差几分钟!就他妈几分钟你都等不了?!非要自己冲上去,用你的车去别?!万一撞上护栏飞出去怎么办?万一两辆车都炸了怎么办?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为了十一连命都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你俩都……”方逸航吼不下去了,话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他们几个死党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方逸航是真把许归忆当亲妹妹疼,把江望当亲兄弟对待。当他从自家父亲那里听说许归忆刹车失灵,江望高速别车的“英勇事迹”时,方逸航吓得魂都没了!
“三儿,老四说得没错。”陈词站在一旁,素来沉稳的他此刻也是一脸后怕,“你那一把方向要是打歪了,油门要是踩猛了,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陈词不敢想象,如果江望那一下没控制好,或者运气差一点,此刻他们面对的会是什么场景。
三个人中只有迟烁没说话,目光复杂地看着江望。
面对兄弟们眼底深藏的后怕,江望慢慢抬起头,哑声说:“我知道危险,我也知道爸爸调了直升机,救援就在眼前,最多几分钟就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但是十一撑不住了。她独自待在失控的车里面对死亡的威胁,对她来说,每一秒钟都是凌迟。”
“所以我等不了。”江望眼神异常平静,带着些偏执地继续说:“我不能再让她多承受一秒那种恐惧,把她一个人留在那种绝望里,比让我死还难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亲手把她拽出来!我必须在她身边!”
江望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走廊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方逸航满腔的怒火都被这番话堵在了胸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无法指责什么。陈词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江望的肩膀。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还是迟烁开口打破了僵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三儿,视频在网上已经传疯了,你知道吗?”
“什么视频?”江望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不妙。
迟烁掏出手机,快速划了几下,然后递到江望面前。
上午那场惊心动魄的别车救援,尤其是直升机悬停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尽管事故现场被迅速封锁,警戒线拉得很远,但仍有远处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和胆大路人用长焦设备拍下了部分片段。这些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在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迅速流传开来,标题更是耸人听闻:
《北京高速上演生死时速!豪车失控,神秘男子玩命别停!》
《用我的车做你的屏障?高速惊魂救援,疑似爱情的力量!》
《军用直升机紧急降落!现场堪比大片,背后是何方神圣?》
评论区早已炸锅:
“卧槽!这是在拍电影吗?太刺激了!!”
“这速度太他妈吓人了!玩命啊!”
“开宾利那哥们儿神了!这操作得是什么心理素质和车技!!!”
“速度绝对爆表了!看得我手脚冰凉,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听说直升机都出动了,看来背景不简单啊!”
“炒作吧,为了流量命都不要了!”
“车牌好像被码了,有大佬扒出来吗?”
“虽然很危险,但宾利车主是在用命救大g车主啊!啊啊啊kswl!!他俩绝对是真爱!求扒男女主身份!”
“只有我注意到最后那两个穿着军装和行政夹克的大佬吗?气场太强了!直升机是他们调来的吧?车里是他们什么人?”
“细思极恐,刹车怎么会突然失灵?还是在高速上?感觉像谋杀!”
当然,争论也随之而起:“呵呵,普通人刹车失灵等死,有钱有势的就能直接调直升机清空高速,特权阶级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
“楼上某些人酸什么酸!看清楚视频了吗,那是高速失控!不是普通的抛锚!晚一秒可能就是车毁人亡!这种情况下调动一切资源救命有什么错?换你家人命悬一线,你还会在这bb特权?怕是恨不得自己就是特权能救命!”
“回复楼上,谁说普通人刹车失灵就只能等死了?我去年在xx高速就遇到过刹车失灵的情况,当时车速120左右,吓死了!我赶紧打122报警,接线员问清我的位置和情况,立刻通知了巡逻交警。不到十分钟,交警车就追上来了,用车载喇叭引导我,同时指挥车辆避让,硬是在车流里给我清出了一条安全通道,最后引导我利用避险车道和降档慢慢把车停下来了。所以说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报警求助是绝对有用的!别把公共应急体系想得那么无能!”
“揪着军装大佬不放的,动动脑子行吗?能让军机这么快响应的,身份能简单?迅速强力处置是必须的,你以为只是救个人那么简单?”
“阴谋论省省吧!刹车失灵的原因警方肯定在查,等通报行不行?上来就扣谋杀帽子,有证据吗?至于特权,在生死面前,争论‘该不该用特权救命’本身就是伪命题。生命权高于一切,能救命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舆论发酵的速度很快,但江、许两家的反应更快,几乎在舆论冒头的同一时间,一张无形的巨网迅速铺开。
首先是全网屏蔽关键词与限流,“机场高速救援”、“军用直升机救援”、“京a xxxxx”、“许”、“江”等关键词组合被设置为敏感词,相关视频、图文、帖文遭到大规模限流、屏蔽、删除,各大主流社交平台在强大压力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
与此同时,在舆论热度攀升至顶峰前,交管部门发布了一条措辞严谨的官方通报:
【x月x日上午,北京京藏高速发生一起因车辆机械故障引发的单方险情。相关部门接报后迅速启动应急预案,经现场紧急处置,失控车辆被成功引导至安全区域,未造成人员伤亡。目前,事故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感谢广大市民对交通管理工作的理解与支持。在此也提醒广大驾驶员,务必定期做好车辆安全检查,确保行车安全。】
官方通报将事件定性为普通交通事故,规避了所有敏感点。
这场足以席卷全网的舆论风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按入水中,仅仅冒了几个泡,便在24小时内销声匿迹。公众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热点转移。留下的,只有小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震撼传说,以及一小撮cp粉默默嗑糖的痕迹。许归忆的名字和形象被最大程度地保护起来,自始至终未曾暴露于公众视野。
第88章 “真相暂时不要告诉十一……
趁时予安和姜半夏陪着许归忆,江望被陈词他们半强制地拖去检查手臂状况,拍x光片。
医生指着片子,说:“骨头没有大碍,就是软组织挫伤。两周之内,这只胳膊切记别用力,好好养着,配合消肿药膏,过阵子就能恢复。”
江望活动了一下仍有些刺痛发沉的左臂,道谢后走出主任办公室。
等在走廊的三人迎上来,陈词关切地问:“怎么样?”
迟烁:“骨头没事吧?”
方逸航:“严不严重?”
“没事,”江望扯了下嘴角,“就是挫了一下,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陈词说。
“三哥!”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予安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十一醒了,你快回去吧。”
江望心头一紧,顾不上多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病房走去。陈词和迟烁、方逸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默契地没有跟进去打扰。
病房里,许归忆果然醒了,双眸有些不安地四处搜寻。直到看见江望推门进来,许归忆心底那点不安才缓缓压了下去。
姜半夏正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跟许归忆说着什么,见她目光锁定江望,姜半夏笑着让开位置,回头对江望说:“十一刚醒,正找你呢。”
许归忆叫了声三哥,江望哎了声,几步跨到她跟前,手背贴了贴她一侧脸颊,弯腰低语:“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还怕不怕?”
许归忆摇头,有些贪婪地注视着他,“不怕了,你在我就不怕了。你呢?听念念说,你的左臂受伤了,去检查了吗,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别担心我。”江望拉过椅子,挨着她坐在床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不饿。”许归忆问:“我睡了多久?”
江望看了看手表,说:“才睡了半个小时,再睡会儿吧,好不好?”
许归忆确实没睡够,方才是被噩梦惊醒了,听江望这么说,她困意未消地点了点头,接着用小拇指勾住了江望的指尖。
这个小动作让江望轻轻笑了一下。
许归忆被他的视线托举着,安稳地重新闭上了眼睛。江望就坐在床边守着她,目光一秒不离地注视着她的睡颜,像是守护失而复得的宝物。
走廊外,陈词、迟烁、方逸航三人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愤怒和后怕犹在,但看着病房内两人情意浓浓的互动,他们无法再苛责江望什么。
时间已近午夜,军区总医院vip病房区的走廊却并不沉寂。电梯“叮”地一声滑开,许褚渊率先迈出。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得飞快,身后紧跟着杨梅,由江望母亲小心搀扶着,步履急切地往前。三位长辈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忧愤。
一直守在休息室的许志国闻讯迎出来,“爸,妈,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别过来了吗?小忆已经睡下了。”他特意选择晚些时候告诉他们消息,就怕两位老人按捺不住执意赶过来,要知道,许归忆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亲人的探望。
“休息?”许褚渊中气十足地低斥一声,虎目圆睁,“我孙女差点没了,你让我在家干坐着等消息?当我是庙里的泥胎木塑不成?!”他看也不看儿子,抬脚就要往许归忆病房方向走。
杨梅老太太赶紧拉住老伴的胳膊,“老头子,你小点声!孩子刚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睡下,别再吵着她。”她转向许志国,眼眶通红,“志国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亲眼看看小忆,你叫我们怎么睡得着啊!”
王慧也红着眼睛说:“是啊志国,让我们看一眼小忆吧,就看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许志国看着他们焦灼的神情,知道拦不住,只得放轻脚步引着他们来到病房门口。暖黄的夜灯下,许归忆正安静地睡着,江望守在一旁。
看到许归忆呼吸均匀,没有大碍,三位长辈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落回原处。他们没有推门进去打扰,只是凝神看了片刻便默默退到外间宽敞的休息室。陈词和时予安等人都在这里守着。
见到许褚渊和杨梅,江伯钧和小辈们纷纷起身相迎,简单问过好后,众人一一落座,沉默在小小的休息室蔓延。
不一会儿,江望推门进来了,低声跟几位长辈打招呼:“爷爷奶奶,爸,妈。”
王慧小声问他:“小忆睡着了?”
江望点头。
“你怎么样?”王慧拉过儿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伤着哪儿没?快让妈看看。”她晚上听江伯钧秘书说了白天的事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不迭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