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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 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59节
  姜父身穿戎装,大马金刀坐在厅堂内,见裴疏则这般,浓密如戟的眉毛不悦蹙起,“你成什么样子?不会收拾妥当了再来?”
  堂下两排交椅上还坐着其他部将,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敢抬。
  裴疏则环顾一圈,没有寻到姜妤的身影。
  自己真是傻了,她即便回了桓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倒是姜父实实在在坐在那,铠甲加身,虎目如炬,早已不再是刚从黔州回来时苍老失意的模样,想是这两年十分注意强身健体的缘故,盘腿坐在案后,颇有老将廉颇之风。
  裴疏则极力压制住恨不能破开胸口的心跳,立稳身体,朝姜父行礼。
  上了点年纪的将领都知道,在靖王出现之前,大魏上一个战无不克的杀神,是汝阳王。
  就连现在裴疏则麾下的一些部将,当年也曾跟着他上阵杀敌。
  姜父很快和裴疏则一块将他近来病中疏漏之处做了安排,部将们一一退下,直到堂内只剩他们两人,才转向他。
  裴疏则到底心中有愧,想说些什么,被姜父抬手止住,“不必多言了,我不是为着帮你来,就你现在的身子骨,靠吃那祸害也撑不了多久,听说你在桓州安置了不少悲田院,我还不想看见民众再次流离失所的模样。”
  裴疏则沉默片刻,道,“王爷大义,晚辈敬服。”
  姜父冷哼了声,“算你心里有数,没管我叫伯父。”
  裴疏则心下一黯,变得有些空落落的,“晚辈不敢唐突。”
  他终究按捺不住,“可是您知道妤儿去哪了吗?”
  啪——
  姜父怒不可遏,抄起文书砸向他,不知是看见他这副病容还是怎么,手里收了劲,没砸到他身上,重重落在脚边。
  裴疏则抬头,对上姜父沉凛虎目。
  “你和妤儿两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别再做些无谓的想头。”
  他起身阔步离开,军靴橐橐声逐渐远去,拐出影壁,门外传来骏马长嘶。
  褚未进来回话,“殿下,老王爷领兵去边郡整军了。”
  裴疏则颔首,“安排好得力人手跟着了吗?”
  “是,张副将是殿下心腹,叔父卸甲前是他麾下将领,两相便宜。”
  “好,”裴疏则轻嗽了两下,淡声吩咐,“汝阳王初来乍到,难免有年轻部将不知厉害,正好借边郡战事立立威,传我口谕下去,若有不尊他令、轻率犯上的,按逆军旅罪处,立斩。”
  褚未领命,裴疏则转身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
  裴疏则头也不回,“去找人。”
  *
  夕阳熔金,暮光泼洒在稻浪上,已是日落西山的时辰,田间垄上依旧人头攒动。
  大人们弓着腰在悲田内劳作,镰刃割过稻秆的咔擦声不绝于耳,许多孩子雀鸟般穿梭其间,捡拾遗漏的稻穗,塞进腰间布囊里。
  桓州秩序恢复得很快,战火烧毁了无数家舍稼穑,等叛乱歇停,幸存的人甚至来不及整拾悲苦,赶着来抢收幸存的农田。
  后面沉缓脚步声靠近,停在姜妤身侧。
  姜妤不必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你的影卫找人真是利落。”
  “没用上他们,”裴疏则道,“我知道你会来这儿。”
  姜妤依旧站在土坡上,望着无边稻谷出神,道,“我听知行哥说,你给乡民分划了许多悲田,便过来看看。”
  “悲田免赋,总归让他们有个依靠,我忙于战事,能做的也不多。”
  姜妤点点头,“人活着,当然是填饱肚子最重要,只是桓州天灾人祸,本就影响收成,你这般慷慨,军中粮草跟的上吗?”
  “我自然留了后手,”裴疏则转头看她,忍不住问,“你担心我?”
  姜妤掀睫,目光了无波澜,淡声道,“我担心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号。”
  她转身欲走,手腕被人抓住。
  姜妤颦眉,转头看他。
  裴疏则长眸垂落,柔软得像一方几要化开的浓墨,“妤儿,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你说我死了你不会难过,可你还是不想让我死,对不对?”
  姜妤神色湛凉,甩脱他的手。
  “裴疏则,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和父亲一样,只是不希望更多人死于战乱,我们不想这里变成下一个大榆关,担心慈幼庄里的孩子。”
  她口吻冰冷,越发气恼,“要不是你这瘟神干系着太多人的性命,我才不…”
  声音戛然而止,裴疏则上前一步,将她收拢在怀里。
  姜妤愤然挣扎,裴疏则却用了全力,收紧双臂,“妤儿,就这一下,最后一下。”
  他说到做到,果然很快放开,松手时受了姜妤一推,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裴疏则缓了口气,“你放心,那些药我一粒都不会再吃,我会好好养病,让大魏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姜妤收回方才下意识伸出一寸的手,冷冷道,“你还是祈祷自己不会因为停药变成一个疯子吧。”
  她转身离开,裴疏则没有追,目送她的背影走远,眉宇却映着暮光,焕发出柔软神采,静悄悄抿起唇角。
  姜妤在外头闲逛许久,直到圆月高升,才回到官邸。
  一进后院,她便闻见桐油蒸煮的气味,几个侍从端着托盘,混了草木灰的乌黑药丸投入沸腾铜鼎,盖子紧紧封上。
  褚未守在旁边,看到姜妤过来,向她行礼。
  他主动解释,“殿下命我们把这些药全部销毁,可能有些呛人,姑娘先回房吧。”
  姜妤颔首,她过来并不为旁的,“我昨晚把短剑落在刑房了,方才去府衙没有寻到,参军可曾见过?”
  褚未想了想,“殿下回来时,倒是带了一把短剑,说是剑首变形,找匠人修了修,现在应当在他房里放着。”
  “知道了,”姜妤道,“我去问他要。”
  褚未欲言又止,“姑娘自去吧,殿下在里头。”
  裴疏则的房间不曾反锁,姜妤推门而入,没看见人,倒是短剑好好躺在书案上。
  变形处已经修好了,剑锋也被重新打磨过,擦拭得一尘不染,几可鉴人。
  裴疏则不在,姜妤乐得不必与他纠缠,收了剑准备离开,却听见屏风后传来压抑闷哼,伴随着锁链碰撞声响。
  姜妤回头,六扇乌木山水屏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她走过去,入目处是一张矮榻,墙壁上牢牢镶着铜环,连接锁链,因受力绷得笔直,苍白手臂勒出深重红痕。
  裴疏则想是从刑房得到了启发,索性让人将铁链安在卧房里,难以忍耐时,便把自己锁起来。
  钥匙远远躺在屏风下,一看便知是他自己扔过去的。
  姜妤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得僵在原地。
  铁锁虽然禁锢身体,药瘾发作的痛苦却是实打实的,裴疏则抵着墙壁,口中咬紧帕子,衣襟都被折腾散开,冷汗水光淋漓,凌乱发梢贴着冷白皮肤,随胸口一下下起伏。
  似是注意到房中光影晃动,他掀开汗湿眼睫,水汽蒸腾的乌黑瞳仁落在姜妤身上。
  第56章 逃跑他从万千苦痛中萌生出隐秘而可耻……
  真是狼狈。
  虫蚁啃噬的感觉巨浪般一波波涌过来,裴疏则被折磨得不大清醒,无力而无奈地想,这辈子最不堪的模样,算是全被她看遍了。
  他脱不开锁链,索性随她去看,专心和药瘾对抗。
  太痛苦了,比在随州苦牢里所受的刑罚还要痛苦几百倍,比沾满盐水的鞭子和从烧红的烙铁更加煎熬。
  但那时候的心境和现在不一样。
  彼时他望不见姜妤的眼,只恨鞭子不能勒断喉咙,烙铁不能烧穿心脏,他真心希望死在那场无尽的酷刑里,可眼下被姜妤注视着,他竟然从万千苦痛中萌生出一种隐秘的、可耻的眷恋。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看着自己,他愿意永远折磨下去。
  可姜妤凝望着他,却是慢慢后退,转身想走。
  裴疏则一怔,极力放松齿关,顶出塞口的手帕,齿尖格格作响,顷刻间磕破唇舌,嘶哑唤她的名字。
  姜妤道,“我去给你叫太医。”
  锁链剧烈摇晃,哗啦一响,裴疏则被牢牢困住,追不上她,手腕勒出血痕,“不…不要叫别人…别走。”
  他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含混,舌尖被牙齿咬的血肉模糊。
  姜妤看不下去,转身回来,拾起手帕往他嘴里塞。
  裴疏则深喘了一声,再也忍不住,松开镣铐,大手猛然扣住她的肩膀。
  姜妤一惊,“裴疏则,你干什么?”
  裴疏则忍耐不言,钻心痛痒丝毫未停,一直深入到骨髓里去,却不知从哪生出这样坚定的气力,森白手指罩住了姜妤整个肩胛。
  他不想吃那涩嘴的帕子,发了疯一般想要亲吻她,推搡着姜妤的手,另一只手却极力将她往自己这边拉,锁链忽而松弛忽而紧绷,发出极为混乱的声响。
  姜妤膝盖抵在榻上,不慎压住铁链,往前一滑,被他抓住机会,扣着后颈拽了过去。
  两人双双撞在墙壁上,咚得一声,姜妤摔过去,栽进他的胸膛。
  裴疏则把姜妤往怀里按,薄唇贴着她颊边浅浅擦过。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额角抵住姜妤的颈窝,带着一点铁锈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上,浑身都在痉挛,“对不起。”
  姜妤呼吸也有些重,手撑着他的肩膀往外撑,衣衫和铁链缠在一块,凌乱得像是两人纠葛难分的心跳。
  裴疏则松开颤抖的手指,扶住墙壁,硬是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咬牙道,“你快走吧。”
  姜妤不再忍耐,将裙衫拽出来,逃也似跳下矮榻,不慎踩到他的皂靴,趔趄两步,扶着屏风才站稳。
  她心口微微起伏,盯着裴疏则看了片刻,冷然转身走了。
  裴疏则手臂绞住锁链,用力缠了几圈,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坚冷墙壁上,额角犹在扑扑乱跳,喘息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