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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我与太子举案齐眉 > 第127章
  明蕴之双眸颤动,指尖轻移,移至那一抹斜阳之上。
  沈怀璋垂眸饮茶,不作言语。
  直到女子先一步开口,嗓音中带着些许微雨似的潮气:
  “这是……殿下的意思?”
  沈怀璋放下茶杯:“月底,是娘娘的生辰。殿下说,天大地大,此画赠与娘娘,算作贺礼。”
  明蕴之是擅画、懂画之人。
  除了画,她也懂裴彧。
  他这是……
  沈怀璋t站起身来,饮尽茶水,声音沉冽:“太子妃明氏会如娘娘所愿,于佛堂中为民祈福,直至病逝。”
  -
  “阿姐,阿姐!”
  摇晃的马车中,女子眉头紧蹙,极不安宁似的。白皙的脸颊露出几分潮红,好似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含之这几日都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明白不安的来源在何处。明明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发展了——阿娘虽依赖綦莫,却没如前世那般疯癫,已经算是好了许多。伏氏和大郎二郎是明存之的亲眷,明存之如今下落不明,由龙骧府在益州的据点保护着,若有异动,会立即追捕。
  就连她最厌恶的裴彧,或许是知晓自己要死了,知情识趣地送了幅画来,彻底放了阿姐自由。
  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可这几日,心里总不上不下,慌得厉害。好在如今马上要到柳园,兴许到了这处宛如世外桃源的仙境,会好上许多。
  已到书院山下,外祖父与外祖母派了身边的人下山来迎,含之上了马车,唤姐姐梳洗一番。
  谁知却见明蕴之睡梦不醒,含之心头发紧,更用力推了推她:“阿姐!”
  明蕴之被她唤醒,睫羽猛然颤动起来。她睁开双眼,目光很是恍惚了一阵,迟缓地落在她的面颊。
  含之:“阿姐终于醒了!怪我,昨夜里一直说话,没让阿姐休息好。”
  执着了数年之事如今尽数放下,她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彻底的松快,好似找到了还是少女时的感觉,在阿娘,姐姐面前撒娇耍赖。在还不太熟悉的綦莫和綦舒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
  反而是明蕴之,含之觉得她应该更松一口气的,却不知因何这段时日少有展颜。
  不见阿娘便罢了,多年隔阂一时之间很难消解,可除此之外,竟连她也很少接触,总坐在车中睡觉发呆,似乎精神不大好。
  明蕴之口中干涩,喝了口水,道:“已经到山下了?”
  “是呀!”
  含之凑近她,挽住她的手臂:“阿姐不是说过最想回柳园么,如今心愿实现,要高兴些才是。”
  马车行驶在山道上,外头日光正盛,山林之中的繁盛草木掩去了大半日光,清凉了起来。
  明蕴之静静地感受着妹妹的亲昵,许久,直到手中攥着的茶杯都被体温捂热,才道:
  “我好像……并未与你说过,想回柳园。”
  含之指尖一顿,忽然抬眼,心中蓦地升起了些许无可抑制的慌乱。
  “说、说过的,兴许是阿姐忘了,”她语气微颤,目光轻移:“似乎是去年的事了,几句闲话而已,阿姐忘了吧。”
  “没有的。”
  明蕴之靠在车壁上,低垂着眼睫。
  柳园与她而言,是梦中的避难之所,天底下最幸福的地方。她无比想念和热爱此处,却很少很少在口头提及。
  ——她是太子妃,如无意外,此生没什么机会回去的。
  越是提及,反而越会让她意识到这件事,她不会让自己沉溺在幻想之中,宁肯不提。仅有的几回提起,似乎也是去年秋日在围场之中,因为见着了赵嬷嬷,想念不已,才说了几句。
  可含之不曾去过围场。
  反而是……
  含之微微松开了手,道:“是我想的。阿姐在柳园待了那么久,自然眷恋极深,阿姐若是没说过,便是我想的……”
  她的手倏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道:“何必慌乱?”
  明蕴之那双永远柔和着的眼眸盈着微光,启唇道:“我知你待我好,含之。”
  含之直视着那双眼瞳。
  马车的微微摇晃里,她恍惚看见了多少年前,护国寺中的那个身影,那时的清瘦虚弱与现今的身形相重叠,逐渐融合在一处,无可分离。
  “阿姐……”
  她当真慌张起来,有了泪意:“阿姐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阿姐勿要多想,不要……”
  不要记起,不要……那些痛苦的,悲伤的前尘,有她一人承受便够了!如今一切分明向好,她们要过上更自由,更美满的日子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在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道熟悉的眼神。
  为什么!
  她扑到明蕴之怀中,感受着她鲜活的心跳与香气,死死咬紧牙关,不让她的失神泄露而出。
  明蕴之闭上双眼,抚着她的少女发髻。
  那一日的冲天火光,让她在依稀之间,瞧见了些许模糊的光影。
  她好像在什么时候也感受到过那般灼人的热意。
  烈火吞噬一切,能将所有的干净与污秽消灭得干干净净,人自尘世而来,又归于尘世,什么也不必留恋。
  ……
  明蕴之怀抱着含之,低声道:“辛苦你了。”
  含之热泪涌入衣襟,又亲耳听得姐姐好似无奈地叹息般,轻声问她。
  “我只想知晓,你和他究竟付出了什么,才换来我的今生?”
  第72章 第 72 章 前世因。
  第72章
  平宣二十八年, 盛夏,暴雨夜。
  明蕴之眼眸微阖,安静地躺在榻上。雨水不要命地敲打着窗棂, 天地一片溟濛。
  雨声之中,听得隐约脚步声与人声,片刻, 青芜轻轻走来,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明蕴之闭着眼,不知听没听到,有些苍白的唇牵动些许,将头转向了里侧。
  青芜明白她的意思,抬手擦了一闪而过的泪花,快步起身往外去。
  “陛下, 这几日雨大难眠,皇后娘娘喝了药, 刚睡下。”
  青芜堵在门前, 低声道。
  徐公公:“这——”
  他撑着油纸伞, 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帝王,皱着脸道:“陛下明日便要亲征,漏夜而来就是为了见娘娘一面。这一去, 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还请青芜娘子再去……”
  “罢了。”
  裴彧止住他的话。
  “她既睡了, 朕只进去瞧她一眼, 不会扰她。”
  “——陛下。”
  青芜垂首,坚持拦在门前:“娘娘觉浅,有些响动便易醒, 实在是……”
  她心一横,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有什么话,奴婢可代转达。”
  呼啸的风声雨声里,叫人头皮发麻的寂静蔓延开来,长身鹤立的男人低低垂眸,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却仍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沉冷的威压。
  似有千钧压于发顶。
  不知过了多久,裴彧道:“朕最晚,会在年前回京。让她安心。”
  她的产期,约莫在元月。
  ……
  “青芜。”
  紧闭的门被拉开,透出了里面的沉沉药气,似有若无的苦涩飘了出来,淹没在雨滴里。
  青芜顾不得那许多,忙起身忧道:“娘娘怎么起身了?奴婢扶您回去躺着!”
  她双手搀上明蕴之的手臂,被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听得娘娘道:“下去吧。”
  青芜:“娘娘……”
  指尖被捏了一捏,明蕴之道:“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青芜醒转过来,立马低头退了下去。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不错,但药向来是青竹负责,反倒是这几日三娘子在此,她多有照看。
  娘娘为三娘子安排了今夜秘密下山,可陛下突然来此,三娘子那边还需她再打点。
  雨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边隐隐传来些雷声,夏夜潮湿的风不要命似的吹拂而来,夏衫被风吹得紧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之上。
  她身子虚弱,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眼眶有些肿,面色是一眼便能瞧出的难看。
  “陛下。”
  她刚要迈步,双腿便一软,直直地滑了下来。裴彧上前几步,堪堪接住了她的身子。
  ……轻得吓人。
  男人分明意识到什么,却身形僵硬地连手也不敢再抬,所有的气息都凝在喉头,难以聚成言语。
  宽大的身躯挡住了呼啸的夜风,难以避免的几滴雨丝飘落到肩头,钻入了他的衣襟。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起来。
  一时间,风声雨声好似都不存在了。
  怀中人细瘦的肩骨硌着他的胸膛,男人的视线终于下移,落向那平坦的小腹。
  分明几日之前,那里还有着令人心折的、微微的弧度。
  他被她的手拉着,极轻地落在其上。那双能将整个大周握于掌中的大手笨拙又生涩,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掌下的柔软。他甚至犯了傻地问,孩子是不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