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对面的天使放缓了语速——撒旦才知道身为一个天使,利奥兰为何对如何恰到好处的威胁与引诱这么驾轻就熟,“提供您自己的资料,只是为了方便下属更好地为您服务……提供其他魔君的资料,只是为了打击竞争者。这怎么是背叛地狱?您只是……在做一个恶魔。”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随着靠近藏进了眉弓中,清澈的湖绿色就变成了一种宛如女巫药剂般的沼泽绿。金币汇成的溪流反射出的光落进那双眼睛里,隐晦而暧昧地跃动,谁能分得清此时站在这里的,哪个是天使、哪个是恶魔?(上帝能。首先,那个呆头鹅硬装镇定的肯定是大恶魔。)
玛门悄悄将左手背到身后,用力擦了下掌心的汗:“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隔着地表,克劳利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地瞅着玛门的小动作,忍不住侧过头跟玛门的副官曼宁小声私语,“我怎么感觉玛门大人这状态跟见到梦中情人了似的,我记得祂跟利奥兰也没什么交集?”
正在加班加点帮老板批公文的曼宁瞥了眼水镜,冷静地推推金色细边眼镜:“哦。单纯配得感低而已。你看利奥兰完美无缺的时候祂就觉得利奥兰养胃,现在发觉利奥兰似乎也没那么圣人,也会用跟恶魔一样的手段,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等着吧,等祂意识到祂眼中利奥兰的不完美其实也是完美的一部分,祂又得疯。”
曼宁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要我说,这就是不工作闲的。倘若祂每天都得想着‘天啊今天的工作来不来得及做完’‘明天一早眼睛一睁又得面对工作’,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细腻情绪?”
曼宁的语气里充满了幽怨,因为上司不工作,最终导致被剥夺顾及细腻情绪权利的人是祂:“上帝啊,业绩的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吹到大恶魔头上?”
第103章
即便是懒惰之原罪也已经拿起羽毛笔开始工作,克劳利认为曼宁的期盼距离实现未必遥远。他懒洋洋地凭空招来一只高脚杯,倒入三分之一的酒液,推至曼宁面前时,殷红的酒浆在地狱晦暗的硫磺火光下微微摇晃:“你有想过……等这一切结束,有什么你想做的事吗?”
与此同时,无尽家族中真名为欲望的领地里。
这是一片虚无的、由血红色微光构成的世界,世界中仅伫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漆黑的巨大人像。
人像有着与欲望相同的模样,甚至是别无二致的血管和心脏,欲望就居住在那颗红彤彤的心房中。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临时改造成囚狱的卧室里,欲望站在牢房外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白西装,丰满而润泽的嘴唇勾出漫不经心的弧度:“美人?烟?酒?不论你提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弄来。”
被心脏状的墙壁挡住光的牢房内,一道瘦小的身影蜷曲在地面上,乌黑的长发在地面上铺成一朵妖冶而糜烂的死亡之花。
死亡有些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即便平日里她就已经很苍白,现在她的皮肤却变得惨白到几乎透明了:“我要你归还我的力量,欲望。这一点也不有趣,放我出去!”
“——但我觉得有趣,姐姐。”欲望优雅而颓废地一屁股栽坐在正对着牢房的沙发上,“看看你。”
“你是我们家族之中,继命运之后第二个诞生的规则,即使我邀请绝望一起想找你玩儿时,绝望也会说‘年长的兄姐不会参与我们的游戏’、‘你最好别招惹死亡!’”
“但‘我想去做某件我做不到的事’,这不正是欲望的真实写照吗?”
欲望微笑起来,饱满的红唇像是能滴下鲜血:“去篡夺我所不拥有的、肖想我所无法企及的……只有爱教导我们放弃私语,满足他人,欲望要的却是不在意他人,只满足自己。”
欲望站起身,在死亡面前蹲下:“我讨厌绝望对我说你们不屑于参加我们的游戏、最好别招惹你们。”
“我想要只要我想要、就能得到;我要获得比更多的更多——哦,上帝如果仁慈,就该叫我心中叫嚣着永不满足的欲望之兽闭嘴沉睡!”
死亡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这就是你选择与梅塔特隆合作的原因,就为了能够成为我们之中最强大的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们成功,梅塔特隆也不会满足于与你共享一切?”
欲望摊开双手:“所以我救下了你,姊妹。所以我还救下了毁灭。”
死亡隔壁的牢房里传出一记用力的、恶狠狠的冷笑:“哈!多么滑稽。死亡永远不会死亡,毁灭永远不会毁灭!至少在你消失之前,我保证不会。”
“如果你将伙同梅塔特隆偷袭我们、设法切断我们的意识和本源之间的联系称为‘救下’,我倒是不介意好好多‘救’你几次。”
红发的男人试图以一种充满威慑力的神情抓住牢房的铁栏杆,但他失败了,被强行切断和本源之间的联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比预期还要严重:“你最好别让我们有机会出去,我亲爱的‘姊妹’,否则——”
“谁在意呢?”欲望撅了噘嘴,祂有一张美丽而雌雄莫辨的脸,因此这样的表情并不显得做作,只让人看出祂的无所谓和兴致勃勃,“那句俏皮的法国话怎么说来着?après moi,le déluge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一改——我满足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欲望哼着歌,转动着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走出自己名为“阈”的宅邸。
“祂疯了。”毁灭啐骂,但紧跟着又挫败地说,“祂一直都这么疯,只是这次疯得尤其过。嘿!泰尔特(死亡的名字),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或者我也可以试试联系康斯坦丁——我知道睡梦一直跟康斯坦丁一脉保有联系。”
无尽家族的领地一般都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存在。当欲望一家子在斗嘴时,人间已经度过了小半个月。
此时,梅塔特隆正在欲望的帮助下东躲西藏,拼命鸡娃达克赛德压榨狄萨德改良奇迹机器,好通过猎捕更多的无限家族,获得翻盘的机会。
利维坦正孤身伫立于坍塌的刺客联盟据点地下,虔诚地闭眼,亲吻炽火:
“——一切献给执政官。”
据点里安静三秒,指挥中心吵闹的声音顺着地狱火涌了过来。
克劳利语带狐疑:“喂?喂??怎么画面和声音同时断了——利维坦大人!您是受到袭击,还是在做一些我们不能看的事?”
“……”刚释放完厨力的利维坦顿时想堵住克劳利抹了毒的嘴。
但利奥兰这会儿正在地狱等祂呢!这一次来的甚至不是分身,而是本体(梅塔特隆那边全凭蝙蝠侠利用圣杯一人分饰两角撑着,不得不承认,蝙蝠侠的确是最适合跟利奥兰打这种配合的人选),足以证明这次任务有多重要。而这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谁?祂!当然是祂!毫无疑问是祂!
于是,当利奥兰交握着双手在滚烫的地狱锻造炉边滴溜溜打转时,一抬眼瞧见的就是微抬下巴,略显矜持,蛇尾巴在身后翘着游荡而来的利维坦:“你……看起来很高兴,人间发生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吗?”
利维坦一秒把自己的嘴角掰回严肃:“没什么。你要断矛做什么?还让人开了锻造炉——你想重铸命运之矛?但重铸如果能让命运之矛恢复原本的实力,梅塔特隆又怎么会重铸出你手上这两截失败品?”
祂绝口不提归还出发前利奥兰特意给祂用来护身的炽火,挪动到利奥兰身边后偷摸摸把小火苗塞进自己的精神空间。
利奥兰多少能感受到利维坦的小动作,但考虑到给出炽火本就是想给利维坦防身用的,他体贴地装作一无所知:“因为……梅塔特隆重铸出的其实不是失败品!”
“想一想,即使是我们的奇迹,也不是无中生有,本质上还是得消耗力量。那世上怎么可能会凭空多出一把圣剑、一整片装满圣水的施洗池?”
利奥兰眉飞色舞的表情像个迫不及待向观众揭秘的魔术师——虽然这样的魔术师听起来有些三脚猫,开巡回演出恐怕卖不出几张票。
他一边说,一边戴上护具,将断矛扔进熔金炉里:“所以在看见凭空出现、还是经由未来的我之手出现的圣剑后,我就在想: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同样凭空消失、但不引人注意,同时又具备铸造出圣剑能力的?”
“……”利维坦的瞳仁渐渐扩张,“你是说,你手中的圣剑其实就是重铸后的命运之矛?!”
“我应该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利奥兰看着断矛渐渐熔化,“如果圣剑不是圣器,而是其他势力折腾出的武器,为什么圣杯熔石能够与圣剑相融?害得我那会儿整天没事就往办公室地上扫一扫,指望能找出可能掉落的熔石。还疑心熔石难道是一次性用品——明明其他圣杯碎片都没有用一次就消失。”
是凭空出现的礼拜堂让他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是圣杯熔石令他确信了这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