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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渡平城 > 第123章
  “鲜卑与汉人本是一家,容不得他这种小人上蹿下跳!”
  “如此小人行径,你们说,朕当如何‘褒奖赏赐’啊?嗯?”
  拓跋聿这些年下来,在朝中积威甚重,平素虽然温和,可手段却不曾软下半分。
  现下这情形,想必是恼极了,以至于朝中战战兢兢,多不大敢接这话。
  “好啊,都哑巴了。”
  拓跋聿似笑非笑,“看来是朕昏暴,骇得臣下,都无有胆敢直言进谏献策之人了。”
  “......陛下,臣──”冯初正要站出来调和朝中氛围,却听得身后传来粗声粗气的话:
  “......陛下说的好听,胡汉一家,怎不见得陛下改汉姓?!”
  霎时间,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位于前排的高官更是纷纷侧了大半个身子,去瞧究竟是谁,这般大胆。
  叱罗宋梗着脖子,大剌剌地站在朝中,“惯让我们与汉人通婚的不论男女一应要改姓,若说通婚,陛下宗亲,怎不见得改?”
  “叱罗宋!不得无礼!”有人呵斥提醒道。
  孰料叱罗宋恍若无觉,自顾自地朝拓跋聿卯上了:“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冯初抬眼,瞧见拓跋聿面上愈发浓的笑意,微微叹了口气,重新站回到一旁,大有怕这血溅自己身上之感。
  “叱罗宋大人言之有理。”拓跋聿不怒反笑,此话恰中其下怀,原就是因改革法度需徐徐图之,故而才未强令改姓,而今却是时机恰好:
  “那便改姓,自朕开始,凡鲜卑勋家,一应改为汉姓。”
  “何如?”
  “这──”
  不等叱罗宋接话,拓跋聿缓缓抬头,吟念道:“先帝昔年赐名时,曾云:‘岁聿云暮,一元复始’,拓跋氏以土为德为天下主,元乃黄中之色,万物之始,元者,初也。”
  冯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响了一下,她固然知道左右不至于以为拓跋聿是真的故意同她攀扯上,但......天晓得她心底是不是真这样想着,也这样故意添了句。
  她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装作和旁人无异,听着御座之上的人温和而强硬地颁布诏命:
  “宋直,拟诏──”
  “便自朕始,凡拓跋家子孙宗亲皆改姓元,朝中还未更易汉姓的鲜卑勋贵,由朝中策定汉姓,原自改汉姓的鲜卑勋贵,所受待遇不变,而其后赐汉姓的勋家,门第自降等列。”
  “朕给你五日,五日后,朕要看到鲜卑勋家所有的名姓更易。”她言外之意,却是给了鲜卑勋家机会──五日之内自己改姓,则照样享有优待。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没人会在这时候触她霉头。
  “再说元际的事情!”
  还有想开口的人,也被她直接截断在当头,“步六孤乂意欲谋反,自是抄家灭族,朕不欲再多言。”
  “只是皇妹同朕言,长生欲回王妃身侧侍奉,她担心还有丧心病狂之徒要谋害任城王,于是自请命护送长生回平城,劝朕另派朝中亲信大臣......招抚高车人。”
  “诸卿以为,该派何人,最为合适?”
  慕容蓟脑海中想起昨日杜知格同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一凛,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冯初亦是皱了皱眉,她这事情做的太急了,她都没有得多少消息。
  且现在在朝中刚掀起这一场狂风骤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几个大臣敢出头的?
  宋直站在她身侧,悄摸用手肘攮了下冯初,微微抬了抬下巴。
  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陛下,”冯初承载着朝中百来双眼眸,默默地又站了出来,“事缓则圆,元际的案子,虽然中军将军已经审过一遭,但有些话,还是当面问清才好。”
  “且......”
  冯初还想说什么,就被她抬手拦住。
  御座上的人沉吟了半晌,“是朕操之过急,操之过急了......”
  朝中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按照正史的走向也来搞改姓,毕竟在小说行文里,骤然变动主角姓名其实很不好。
  但是后来想了想,在那种社会环境下,想改革就注定要和汉人世家通过联姻同化,这是没得办法的事情。
  但比起正史上冯太后去世,拓跋宏就开始‘雷霆手段’(倒不是说不该这么做,问题就在于他改的太急,如果说冯太后是大音希声的改革,这哥就是‘你不改我拿雷劈死你’,完全没有给鲜卑勋贵六镇士兵喘息的时间,以致于为后来的六镇叛乱埋下伏笔)[但从宏观上还是促进了民族融合,华夏统一]。
  聿儿的手段更温和(毕竟她命不命长我说了算[合十]),冯初又是在地方呆过,深知民间疾苦,所以能拦着劝着别让聿儿走极端。
  第109章 溯洛
  ◎我笑聿儿,痴而不自知。◎
  秋风萧飒,层林尽染荻花白。
  这些年徐文容一直在洛阳主管修缮城池的事情,原是今年不会回朝述职,谁料到传来元际在北边闹出混账事来,万般无奈也只能先回朝请罪。
  任城王的府邸自元年承袭爵位后又重新修过。
  冯初坐在花厅内,拨弄着手中栀子水,王府其它人都不在,只有元祒坐在她身边,而厅中正跪着元际。
  耷拉着眉眼,畏畏缩缩,一眼就能望见其忧怖。
  不等通传至,徐文容已先一步出现在了厅外。
  “阿娘……”
  冯初见她来,施施然起身,“微臣见过王妃。”
  徐文容环视了一圈,目光凝在元际身上片刻,又移了开来,“……冯大人。”
  “方才我已去见过了陛下,”她坐了下来,眼角眉梢带着些许苦涩,“多谢冯大人,为这孽障说情,保下他这条小命……”
  “阿娘……”元际总算松下一口气,瑟缩着喊徐文容。
  “你倒有脸叫我阿娘。”
  多年在外,徐文容早练就了一身喜怒不惊的本事,可面对着自家孩儿干出的事,她也难以安定:
  “你阿兄三番五次劝你,你为何不听?不听也就罢了,你还要害他性命!”
  “……我没有!”
  元际已经申辩了许多次,早已疲惫,自暴自弃道:“您若是认定了我害了阿兄,不妨现在就去请旨,让陛下砍了我干净!”
  “你!”
  “二兄!”
  “行了,你也别一而再再而三喊冤。”冯初将碗盏拿到一旁:
  “就算你没有要害你阿兄的心,自个儿犯蠢,被人挟持了是真,纵使杀长生的刺客不是你派的,当时接手的高车人,他们也不听你的话,不是么?”
  “他们要割据造反,不会逼着你杀长生,而后再拥立你么?”
  “你是该庆幸长生那天机警逃了出来,否则,我也保不了你这条命。”
  元际低头,不再做声了。
  冯初幽幽叹气,都是徐文容带的孩子,怎得性格亦是天差地别呢?
  她悄悄打量着徐文容,这些日子赶路带来的疲惫让她眼眶下的青黑格外浓重。
  为娘哪有容易的,更何况是一己之力拉扯着这几个孩子长大……
  冯初起身,不欲再掺和任城王府的家事,“王妃,微臣就先告辞了。”
  徐文容欲送她,冯初制止,“让祒儿送微臣就行了,自洛阳一路赶来,过于劳累了。”
  “洛阳城池修缮以及洛阳宫的兴建情况,微臣过两日再来问王妃。”冯初温着嗓音,叮嘱道。
  又顿步在元际身侧,伸手拍了拍他后脑勺:“……你阿娘,不容易,往后日子,多呆在她身边,好好侍奉,全不了忠……全了孝吧。”
  元际哽咽出声,伏地而拜,抽噎地像个孩童。
  初秋时节的黄叶镀錾上华丽的金,冯初与元祒寻了条王府的小道,并肩而行。
  落叶在足底绵软簌簌。
  “祒儿,你那日说,有人要逼你阿兄为郑伯。”
  “……是祒儿一时,胡言乱语。”
  元祒低下头,没有回答冯初这个问题。
  “……好吧。”
  冯初没有刨根问底,亦没有继续为难她。
  “你最近,与五郎走的很近?”
  冯初口中的‘五郎’乃冯烨孙辈行序第五女,名综,小字五郎,只是因为自幼体弱,有僧人说要从小当成男儿唤,方能避祸。
  “嗯,”元祒点点头:“她与冯大人,很像。”
  “……怎么说?”冯初面上笑容一僵,但元祒显然没发现她的不自在,“倘若说的是样貌,五郎和我阿姊更像些。”
  “她心中,看得见天下人。”
  心中一动,冯初顿住了脚步。
  看向不过自己胸膛高的元祒,小女郎温润清净的眸子闪着微光,“大魏需要这种人。”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大魏如今需要冯大人。”
  “……噗,”冯初松泛下来,复朝前行,“你这奉承的话,是从谁那学的。”
  “这是祒儿的真心话,冯大人若以为是奉承……祒儿可就只能喊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