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我不信,”施宜玉吐槽道,“你们会这么好心?”
施宜荞过来踩了施宜玉一脚,施宜玉捞起弟弟,挠他咯吱窝,逗得他咯咯大笑,田阿姨出声赶人,要死了本来中午就忙!家里还有客人,要做好多道菜呢!
“哥你下午干啥?”施宜麦也过来一起挠施宜荞,施宜荞笑得几乎尖叫,三兄妹转移去客厅,施宜玉说:“下午还能干啥,睡觉、赶作业呗。”
“我和荞荞想做很厉害很厉害的草药汁,一会打算去山上挖草。”施宜麦说。
“然后呢?用草药汁做什么?”
“涂在石头上,把石头染绿,然后石头会蜕皮。我和荞荞打算养石头。”
这对龙凤胎的思路太漂移,家中鲜少有人能跟上。施宜玉听完表情微动,不知做何评价是好,他家孩子在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施宜玉问:“为什么不养活的东西,而是养石头?”
“活的东西会死,石头又不会死。”
施宜玉叮嘱几句,放走荞荞麦麦。他抱着快递上楼,打开房间门,看见施宜菽带着小茅在他房间看动画片,小茅左右手各执着一杯酸奶,嘴里叼了两根吸管一起吸,施宜玉道:“小心呛到。”小茅放下左手的酸奶,比出一根拇指,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的。
到午餐时间,乐队四人上楼,五个小孩乌泱泱聚集,人多只能坐大圆桌。乐队成员正商量着编曲调整思路,罗爱曜施施然从书房里出来,文映雪对施霜景低声道:“原来你老公在家。”
施霜景头顶问号:“他当然在家,不然他该在哪儿?”
罗爱曜落座施霜景身旁,神色自若,一反常态地没开腔。施霜景观察片刻,在心里问罗爱曜:怎么了?今天不开心?
罗爱曜:有点想在午餐小酌一下,窖里的酒正好到时候了。
施霜景:他们下午还要开车回家,算了吧。晚上我陪你喝。
罗爱曜:晚上不工作了吗?
施霜景:想到玉米的成绩有点发愁,还是喝点吧。
第195章 来福浩寺篇(十六)
施宜玉吃过午饭,在这大好的周日推掉妹妹弟弟们的玩乐邀约,垂头上楼,关门,进书房,一桌作业如天书。这完全不是施宜玉夸张,真就是“天书”——在这即将要中考的十五岁,施宜玉发现自己看不懂字了。
简单的中文短句可以看懂,听简短的中文语音也完全没有问题,可字一多就会乱麻如蚯蚓,更别说英文和数学符号。施宜玉曾被考虑过是否是阅读障碍,施宜玉没办法对医生说,便私下向对父母说:“我觉得我看见的、听见的不是中文,我不知道是梵语还是天上佛语……字会扭曲,声音也变得很奇怪。我一紧张就更读不懂了……字会变形、闪回,速度很快,来回切换,看了想吐……爸,妈,我说话是正常的么?我有时候甚至害怕自己说的不是人话。”
施霜景拥施宜玉入怀,连道怪不得,施宜玉小学时成绩差也不至于没办法写字、完成作业,说不定施宜玉那时就已经有语言系统的混乱了?更或者……是阅读障碍又怎么了呢?施宜玉是家里最像人类的孩子,遇到这样的障碍也不是他想的。
施宜玉完成作业的时间大大拉长,初中与小学不同,作业的量成倍增加,施宜玉用了十分力气把作业完成,可惜考试还是多数不及格。施霜景说对玉米的成绩“发愁”,其实愁的是玉米是否能接受他的教育路径被折断。
乐队成员在下午全部撤离,晚上可能下冰雹,众人不想顶着极端天气回家。一家六口人吃饭,罗爱曜去酒窖取了好酒,施霜景默然对饮,俨然一副内向人放电太多的空乏模样。罗爱曜倒了一小杯,递到施宜玉面前,还没开口,施霜景就拦下酒杯,眼神仿佛在说罗爱曜疯了。施宜玉接过酒,舌尖蘸了蘸,苦得心死,他直说不爱喝。罗爱曜揉了揉施宜玉的脑袋,“还是小孩子,怎么心里装着这么多事?”
睡前玉米总会来找罗爱曜下围棋,从小坚持到大的父子活动。施霜景也出现在棋盘旁,玉米苦盯着即将败阵的棋局,不多久便滚下泪珠,他一边抹眼睛一边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写不完了……”
施霜景心碎,挤坐上玉米的蒲团,贴紧他的脑袋,在施霜景心里,玉米明明还是一只小猫,倏忽间长高、长大,可再大也还是年幼。施霜景做下决定:“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念完这九年书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爸爸说你现在恐怕不适合再摄入任何的文字知识,不论是学校的还是经文的,你需要时间消化。不中考也没关系,不学经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作息健康,身体健康。”
进一步而言,施霜景担心的真的是玉米的成绩吗?施霜景甚至担心自己做出这个决策是溺爱,他应该信任玉米,还是应该为玉米定规矩?与罗爱曜四目相对,罗爱曜看着施霜景,对玉米说:“我同意你妈妈的决定,只不过我要确认,如果不上学也不学经,你会怎么度过白天与夜晚?”
玉米说,他要好好想想。
他不讨厌上学,与同学关系融洽,交作业是为了老师不难为他;喜欢骑车在镇上寻觅各色菜馆,吸着奶茶看人来人往;接送妹妹上下学是玉米的特权;从出生的残缺到终于能回到那温暖的怀抱,从家里到家外,从山上到山下,从猫到人的这截路,施宜玉走得很辛苦,幸运的是他有很多很多的爱,他不愿意让爱他的人失望。
最终施宜玉决定参加中考,但分数就不能指望了。他考不上高中,要专心调理自己语言系统混乱过载的问题,可能还是想多与人接触。在山上就是于莲相寺做义工,在山下……施宜玉忐忐忑忑,提出自己想去镇上的麻将馆玩……练麻将。
罗爱曜说,好,不过火就行。每天下午要和豆豆一起回家。
玉米问,那荞荞麦麦呢?
罗爱曜说,他俩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们会自己走回家,长大以后他们可以自己骑车。你好好玩,玩得开心,不过我不会给你补打牌的窟窿,你也不允许用信徒的供奉去玩牌。你的零花钱不变,一切输赢都自己安排。
玉米点头的时候仿佛要亮出一对猫耳朵,连忙答应。离开棋室,玉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上的重担给人卸了下来,忽然他发现角落里蹲着一对双胞胎,不知道荞荞麦麦偷听了几分。
玉米比了嘘声的手势,带双胞胎回客厅。这对双胞胎很难捉摸,玉米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荞荞却忽然说:“哥哥,不要难过哦。念书没什么了不起的。”
麦麦说:“我也不想上学,哥哥你是过好日子呢。”
他们说得有点错也有点对。在施家谁都是过好日子,玉米就是有点心虚。荞荞麦麦说他们可以把自己养的石头送给玉米,玉米不要,玉米不喜欢养死的东西,莲相寺收养的寺猫寺狗都是他在管。想到这里,玉米想回寺里安静安静,便把双胞胎留在房子里,自己走进后山。
施宜菽买了自己的自行车,不过今日她不是下山上学,而是去山下的运动俱乐部。
高尔夫俱乐部拓展了几项运动,例如还增设了射击俱乐部,现在总是赚孩子的钱比较容易,练习能出“成果”的冷门运动项目对家长来说意味着一切。俱乐部里现在能练习多种射击项目,甚至拿到了飞碟射击靶场的资质。施宜菽没有打算通过“项目”来获得任何成果,现在还处于什么都想试一试的阶段,反正俱乐部就在山下,她洗把脸就能去,她家的家庭年费会员资历比她年龄都大。
最近施宜菽在接触□□射击,俱乐部教练推荐她考虑走ipsc认证体系,即实用射击运动。施霜景也是在养育豆豆的过程中才意识到,即便是家里看上去最稳重靠谱的豆豆姐,他家小孩的精力还是旺盛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施霜景刚完成山姆采买,开车直接抵达俱乐部,在俱乐部等她。施宜菽就这样骑着蓝色自行车在艳阳下飞奔,地上几乎无影,正是最热的时候。她骑自行车很狂野,神龙甩尾停车,在一众跑车机车中将自己的车随便往阴凉处一靠,背着包便进俱乐部。
“妈妈!今天爸爸让我带你一起玩!”豆豆的马尾辫扫来扫去,没等施霜景说话,豆豆就向教练介绍施霜景,豆豆已经对流程很熟悉了,请教练给妈妈做培训。
“妈妈?”教练没弄懂这关系,咕哝道。
豆豆与教练四目相对,一抹蓝意于瞳中升起,磷火骤然骤灭。教练不再问了,他永远都不必问了。
施霜景没想过自己也要摸枪,不过送上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试?教练给施霜景做培训,枪口永远不能对人,肩膀手臂姿态,眼睛的瞄准方式,施霜景签字领枪,另一旁豆豆已经跟另一位教练开始射击训练了。施霜景心神激荡,他忆起罗爱曜与他在温存后的一次谈话。
“你知道豆豆现在最喜欢的法器是什么吗?是金刚爱菩萨的金刚弓、大悲箭。她是家里最像我的孩子,选了我当年差一点选中的主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