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现实的光线刺入眼帘。裴迟剧烈喘息着,发现段英酩正举着手机站在病床前。
“……您多虑了。”段英酩背对着他,声音冰冷,“二叔你不用专程回来,嗯。”
段英酩停顿时,电话那头人讲话的声音裴迟也能清晰的听见,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线从听筒漏出来。
“那就好,有问题就和二叔说,你现在……二叔也没什么别的能帮上忙的了。”
裴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谁的电话?!”裴迟撑起身子,输液架哐当倒地。
段英酩转身时,看见的是裴迟惨白的脸和发抖的指尖。他果断挂断电话:“段仲信。”
裴迟的瞳孔骤然收缩。虚假的敌人都已葬送,但是真正的黑手还没有解决。前世今生的迷雾,终于撕开了一道裂口。
裴迟担忧段英酩的安危,住院期间,也是一天三通电话雷打不动,白利竹、保镖他也都嘱咐交代过了。
晚上和段英酩通过电话后,他依旧惴惴不安,段仲信最近的行动也没有查出蛛丝马迹,甚至工地的建材坠落都像是个完美的意外,深究下去,承建就只能推出来个民工顶罪。
搞得裴迟更加心神不安。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裴迟额角的纱布还没拆,脚步却已经停不下来。
他和段峥嵘同住在一家医院,他站在段峥嵘的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位曾经叱咤商界的老人,如今只能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唇亡齿寒。
这个词突然浮现在裴迟的脑海中。他摸出手机,第无数次拨通段英酩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裴迟的指尖无意识颤抖,无数种可怕的后果在他脑海一画面的形式浮现,从助理到司机,他几乎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段英酩去向的人。
“段总去京市了,”凌晨三点,终于有个秘书接起电话,“临时董事会议......我和段总刚刚降落。”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裴迟?”
段英酩的声音带着疲惫,背景音里还有机场广播的余韵。裴迟握紧手机,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抱歉,让你担心了?非常临时的通知,我想是深夜就没打扰你。”段英酩似乎走到个安静的地方,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你最近怎么了?”
裴迟望着窗外天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梦见段峥嵘的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说他查了所有飞往京市的航班有没有出事?因为他什么都查不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有了什么过度幻想的精神疾病。
最后他只是哑着嗓子问:“哥......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今天晚上九点的那一班飞机。”段英酩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裴迟,我没事。”
裴迟看着自己映在病房玻璃上的影子——绷带、胡茬、通红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上辈子段英酩独自面对这一切时的样子。
“我等你回家。”他最终只说了这几个字,却比任何情话都沉重。
第66章
原定当日返回海市的行程, 偏偏被一场临时会议绊住了脚步。晚间还有推脱不得的应酬,段英酩这次倒是记得实时给裴迟报备。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明白事理, 没再任性纠缠, 只坚持要段英酩晚上回到酒店必须报个平安。
秘书在一旁看着自家总裁对着电话那头温声细语地哄人,挂断后转眼又恢复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段总模样,不由得暗自咋舌。
“去酒店会议室。”段英酩理了理袖口,声音已然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
秘书眼观鼻鼻观心,职业素养让她只默默跟上脚步。
当晚海市又下了雨,窗外暴雨如注, 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某种不祥的预兆。三小时前段英酩发消息说应酬结束了,之后便音讯全无。裴迟盯着地图上段英酩回酒店必经之路上那个被标红的“交通事故多发路段”,拳头捏得青筋鼓起。
为了一个猜想裴迟决定不犹豫,他火速换了衣服, 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雨水瞬间浸透衬衫下摆。
最早的航班,最快的速度, 裴迟赶到了京市。
当裴迟浑身狼狈地冲进段英酩下榻的酒店时, 前台小姐被他猩红的眼睛吓到:“段、段先生一小时前就退房了……”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喂?”段英酩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 夹杂着细微的杂音, “我看到你给我打了几通电话,刚才在飞机上。”
裴迟扶住大理石柱, 喉结滚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你在哪?”
“在车上, 马上到医院了。”段英酩似乎察觉到异样, “怎么了?”
雨水顺着裴迟的额发滴落,在驼色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斑。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裤脚,突然低笑出声:“没事……”就是……就是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 就是差点被这个念头逼疯。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急诊台的广播声。
段英酩问:“你不在医院吗?”
“嗯,”裴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笑道,“在京市。”
“你怎么……”
沉默在电波中蔓延。然后他听见段英酩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头上的伤还好吗?”
“我没事,有事也坐不了飞机,你呢……”
段英酩看着手机弹出的京市交通事故新闻,突然明白过来:“你是看到新闻了?担心我。”
“嗯。”
“你呢,怎么提前回去了?”
“……不想让你担心。”
电话粥煲了很久,直到裴迟在酒店开好房间,洗完热水澡,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断。而另一头,段英酩早已来到裴迟的公寓,坐在那张他们曾相拥而眠的床上。他嘴角噙着笑,从衣柜里取出那套专为他准备的睡衣,洗漱后躺下。朦胧间辗转反侧时,枕边的手机突然亮起。
他接起来,只听见裴迟低沉的一句“我爱你”,电话就被挂断了。段英酩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才轻轻将它放回床头,指尖却还残留着方才悸动的温度。
次日裴迟便赶回海市继续住院治疗。为了让爱人安心,段英酩硬是从繁忙的日程中挤出时间,日日来医院探望。可裴迟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心疼得如坐针毡,没等医生同意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
“你这是胡闹。”段英酩皱着眉头给他掖被角,语气却软得不像责备。
裴迟捉住他的手贴在脸颊:“再住下去,怕是要把你累病了。”
两个人彻底住到一起,裴迟养伤,同时看着段英酩,但是众与的事务最近有点繁杂,裴迟伤神,但也依旧勉强自己不离段英酩半步。
段仲信不会善罢甘休,短时间找不出怪异之处,他只能用这个笨方法。
夜色渐深,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裴迟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他脸上,屏幕上是众与最新的项目企划书,一个能让众与市值翻倍的机会,却需要投入几乎大部分的流动资金。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候,他有点犹豫了。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段英酩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锁骨上,又悄无声息地没入睡衣领口。
“还没看完?”段英酩的声音里带着倦意,却还是凑过来,下巴轻轻搁在裴迟肩头。
“不看了。”
裴迟合上电脑,转身将人揽进怀里。段英酩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比往常要凉一些。他最近总是这样,明明疲惫得眼皮都在打架,却还强撑着陪他处理工作。
“我们睡觉。”裴迟吻了吻他微湿的发顶。
段英酩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裴迟的衣角:“你在担心什么?我最近常常感觉……”
裴迟紧绷的精神状态他怎么感受不到?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裴迟没有沉默太久,说出来投资项目的事情,并且提起段氏最近动荡他不想太冒进。他斟酌着道:
“我觉得可以保守一点,保留部分资金周转……我怕……”
话未说完,段英酩突然抬头看他。灯光下,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轻声说,“你以前从不会这样犹豫,不要顾虑太多,别怕。”
裴迟呼吸一滞。
段英酩的手指抚上他眉心,轻轻揉开那里不自觉蹙起的褶皱:“工地出事之后你变得……”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太紧张了。我理解心疼也明白你对我的担心,但是小梧,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希望你也是……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
裴迟听到这心一颤,抓住他的手,将人搂得更紧,他也没法解释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段英酩已经变成孤家寡人,如果说出来他一定会相信自己,但那是不是太残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