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害自己。
更何况他现在除了那一场梦,什么证据都没有。
“听我说,”段英酩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选你真正想选的。”他仰头吻了吻裴迟紧绷的下颌,“别为了防备可能发生的危险,错过本该属于你的机会。”
裴迟望着怀里人困倦却执着的眼神,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慢慢散了。
“好,”他关掉灯,在黑暗中准确找到段英酩的唇,“听你的。”
段英酩在他唇边勾起弧度,终于放任自己陷入沉睡。裴迟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次日清晨,段英酩正对着煎锅如临大敌。
锅里的煎蛋边缘微微发焦,他蹙着眉用锅铲小心翻面,另一只手还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煎蛋不粘锅技巧”的搜索页面。
裴迟穿好了衬衫,领带随意搭在脖子上,倚在门框上看了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段英酩头也不回:“你醒了?”
裴迟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嗯,哥好贤惠。”
段英酩耳尖微红,手肘往后轻顶了他一下:“松手,要糊了。”
阳光落在段英酩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裴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自己幻想过的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平凡得奢侈。
餐桌上,段英酩皱着眉尝了口自己煎的蛋,打算默默拿走裴迟那边的盘子:“……还是别吃了。”
裴迟笑着叉起那块边缘焦黄的煎蛋,面不改色地吃完:“不错,挺好的,不过下次少放点盐就更好了。”
晨光里,段英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早餐过后,裴迟利落地收拾碗筷,段英酩则自然地伸手为他整理衣领。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深蓝色领带间,在喉结下方打了个完美的温莎结。
“头低一点。”段英酩轻声说。
裴迟顺从地俯身,看着段英酩浓密的睫毛近在咫尺。系领带的手指偶尔擦过脖颈,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了。”段英酩刚要后退,却被裴迟扣住后脑。
晨光中的亲吻带着咖啡和薄荷的清新气息。裴迟在换气的间隙轻笑:“像不像我们结婚很多年了?哥,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段英酩推开他,耳根通红,“等等。”
裴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顺从地退开半步,却在转身出门前又回头补了句:“老婆我出门了。”
门关上的轻响里,段英酩望着玄关处晃动的光影,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发烫的耳尖。
裴迟返回京市后,项目推进顺利,合同签署仪式上双方握手致意,闪光灯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海市段氏大厦顶层会议室内气氛凝重。段英酩的几位心腹正争执不下,其中一人将举牌公告重重拍在长桌中央,纸张与实木相击的闷响在室内回荡。
“这不就是野蛮人吗?”
几位董事交换着眼神。“没听说过的名字啊……估计就是小公司想分杯羹吧?最近江北区项目太抢眼……”
“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就在今早,他们已经第二次举牌,持股已经达到了7.3%!他这是想干什么?他马上就要做我们的大股东了!”
“他们哪有那么多钱?”
“做保险的,背后还有银行!你说哪来的钱?”
会议室骤然安静。窗外乌云压境,暴雨将至的闷热黏在每个人后颈。
段英酩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敲击桌面的指尖稍稍加快了节奏:“查清楚幕后主使。”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一凉,“我要知道,是谁在打段氏的主意。”
第67章
深夜, 裴迟斜倚在窗边,指尖划过平板屏幕上段仲信的住址信息和他妻子近期的行踪照片。
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在心头盘旋,对段英酩的担忧如同附骨之疽, 不仅没有消退, 反而愈演愈烈。即便预知梦已经消失,那些血色的画面依旧夜夜造访,让他在冷汗涔涔中惊醒。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跳转——是段英酩在山谷看夕阳的侧颜。一张面容如珠如玉,挂着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忧郁。裴迟的拇指轻轻抚过屏幕, 仿佛这样就能触及那人眼尾的弧度。
骤然间,开着的窗外狂风大作,抽动的窗帘带掉了杯子,咖啡从茶几边缘坠落。
“啪——!”
瓷片在木地板上炸开, 黑褐色的液体缓缓蔓延,让裴迟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立刻产生的不好的联想。裴迟盯着那片狼藉,心脏突然重重沉下去。
这是一个不太好的预兆。
手机在掌心震动。
白利竹的名字跳出来, 接通的瞬间, 对方急促的声音刺破寂静:“裴迟, 你哥出事了。”
——
海市金融中心某栋写字楼内。
段英酩立在门边, 没往里踏半步。
他和那人隔空对峙,脸色一寸寸沉下去。
两次举牌背后的操盘手, 终于撕开那层神秘面纱。几小时前对方主动联系, 姿态倨傲地提出见面, 甚至请了业界颇有分量的企业家作见证人,约在这位中间人的公司“聊聊”。
态度高傲,但段英酩却不得不来。
他进了大楼, 电梯门开,职业装秘书早已候在廊间。见证人引他至会议室门口,客套两句便识趣退场,留他独自推门而入。
他一个人进入会议室内,而他打开门之后那位实际操控者则从容起身。
段英酩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震动。男人微笑着伸出手来,小拇指上那枚章鱼纹尾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裴迟查到的资料没错。
程太安背后的人有枚尾戒。
段仲信:“英酩,快来坐,没吓到你吧?”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俨然主人作派,“我一直没时间找你,我和你舅舅刚出海回来,这次你舅舅是我们俱乐部的钓王呐。”
那枚戒指,俱乐部成员人手一只。
段英酩凝视这个与舅舅交情匪浅的男人,声音浸透寒意:“二叔,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仲信依旧是眉眼温和和往常一样,比起他那愚蠢又贪得无厌的大哥,或是锋芒毕露的弟弟,他就像真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似的。
“什么叫我想做什么?英酩你这是什么话?”他笑着摇头。
段英酩不急不躁,抬手将斟满的茶杯利落一扣,茶水在桌面洇开一片深色,“我想知道一切。”
段仲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爷爷住院,你爸自杀给你很大冲击,孩子,二叔是想帮你。”
段英酩沉默。
段仲信还在说,“最近这些年我就攒了这么多,我是想帮你,你千万别误会,外头那些豺狼虎豹,都等着老爷子咽气呢。二叔这些年的积蓄全押上了,就是为了为了抢在他们前面保住你爷爷奋斗了一辈子的江山,孩子你明白吗?”
“那你在我底下安插程太安,让他搅浑水陷害人也是为我好吗?”段英酩语气又冷又沉。
“程太安?我不认识这个人。”
段英酩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那段以霄的司机呢?”
“谁?”
“不是二叔你介绍给我爸用的吗?”
段仲信动作微滞,旋即失笑:“是啊,以霄的司机怎么了嘛?以霄他这孩子最近也不接我和他表哥电话了……”
段英酩一字一顿,“杀死裴迟,陷害段以霄,是你的计划。”
“英酩!”段仲信陡然拔高声音,又立即软下语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段英酩盯着他,“我爸没胆子直接给祖父下毒,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
“三叔为什么在我妈死后疯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吃集团资金办公海派对,接手三叔破产低价转卖的机器,福利院,内部腐败,陷害手足兄弟,二叔你的资金来源经得起查吗?”
段仲信起初只是皱眉,脸上写满“你疯了”的荒谬神情。但随着段英酩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突然笑了,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英酩,我一直最看好你。我坐大股东段氏还是由你管理。你比他们都强,我还是有这个眼光的。更何况,我们都姓段,我们是一家人,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英酩……”他顿了顿,摇头叹息,“你还是太年轻。”
“有区别。”段英酩斩钉截铁。
他直视段仲信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我和你的段,从来都不是一个段,我们不是一家人。”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段仲信最在意的痛处。他的眼神瞬间阴沉,那是藏了数十年的嫉妒与不甘。
对段后森的嫉妒,对自己出身的不甘。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从容模样。
他说:“就当不是吧。”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