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青心里头还是不安,他只想着赶紧把人打发走,车胎补好以后,他重新装上车,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好了。
司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谄媚,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不正常,听到陈寄青说轮胎补好之后,他也没有去检查,只是笑了笑,驱车离开了汽修店。
陈寄青就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一样,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以至于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就连老板都发现了,还问他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他笑着说没事,大概是想多了。
今天是十五,元宵节,算是一年到头里比较重要的日子,老板提前给他们放了假。
陈寄青想着这些日子都是乔逸在照顾他,去路边买了一些卤料跟小龙虾,打算晚上跟乔逸一起吃。
他像是往常一样回到出租屋,推开门往里走,把卤料跟小龙虾被搁在茶几上,他朝着主卧的方向喊了一声:乔逸。
没有回应。
估计乔逸这是还没下班。
他来这里也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对厨房的布置还算了解,他把米放进电饭煲之后,去水槽择了菜,待会儿乔逸回来,翻炒一下就能吃了。
叩叩门口发出一道不缓不急的敲门声,陈寄青以为是乔逸回来了,手往围裙上擦了一下,走到玄关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梳着背头,手里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就好像是什么大公司的总裁助理一样。
看到男人的第一眼,陈寄青以为对方是找错人了。
陈先生,你好,我姓刘。刘秘微微颔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并不会让人产生不舒服。
对方能够直接喊出他的姓氏,说明对方极有可能认识自己,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跟你谈一下有关于徐总的事情,如果方便的话,我能进来吗?刘秘语气缓和,可却没有给陈寄青任何选择的余地。
陈寄青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也有了猜测,徐总?
刘秘仍旧是在笑着,徐野,徐总。
陈寄青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他这时候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今天下午碰到的那个司机应该是认出他的身份,所以徐野的人才会找到这里。
他是让你来抓我回去的吗?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比如对方为什么会称呼徐野为徐总,徐野又为什么能够使唤看起来这么不一般的男人。
不是。刘秘的回答利落,他现在还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陈寄青微微睁大双眼,呼出来的雾气被冷风吹散了。
我找到徐总的时候,他的状态不好。刘秘语气平缓地讲述着一个故事,他自残了,身上有多处刀伤,地上全都是血,毫不夸张地说,看起来像是命案现场。除了自残以外,他还有幻听、幻觉的毛病,要是长此以往,他可能会得精神分裂。
陈寄青听到徐野自残的时候,心脏像是被活生生剖出来一样,疼得他近乎要窒息了。
他一直都知道徐野生病了,也知道徐野有自残的行为,但他却没想到徐野会病得更严重了。
往自己身上划刀子的时候得有多疼啊?
稍微破了一点口子,都疼得厉害,更别提是往自己身上划刀子了。
他无法想象徐野在自残的时候会有多么疼,他不是划一刀,他是划了很多刀,这跟古代的凌迟又有什么区别?
徐野是不想活了,才这样自残的吗?
徐野受伤了,可他的心却也是跟着疼了起来,连呼吸时似乎身体都会带起一阵无法忽略的疼痛。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是他没有离开,也许徐野就不会病得那么严重了。
他这是得了什么病?陈寄青的声音都在颤抖着,他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失去徐野。
抑郁症。刘秘的语气还是平淡。
能治吗?陈寄青对这些病不太了解。
不能完全治好。
这样啊。陈寄青的脸色全都白了,他撑在门边,头往下垂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您想回去看他吗?这样他可能会好得快一些。刘秘提出一个建议。
陈寄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他被徐野骗过太多次了,也不知道徐野这次是不是为了骗他回去故意设下的局,不管是不是,他都应该回去一趟,只有看到徐野没事,他才能够安心下来。
车在哪?
刘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活像是请君入瓮一样,楼下。
陈寄青顺着刘秘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一楼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想不起来了。他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往沙发上一扔,看着刘秘,走吧。
刘秘在前头领路,陈寄青走在后面,大概是因为刘秘这身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多人都探出头往这边看。
刘秘体贴入微,为他拉开车门后,这才走到副驾驶。
轿车发动了。
陈寄青一个人坐在车后座,车厢内开着暖气,倒不觉得冷。他侧着身子,视线从车窗外看了过去,今晚是十五,天空上的月亮像是一个圆盘,这在z国象征着团圆的寓意,很多人十五都会跟家人团聚,而他却要明天才能见到徐野。
从这里到b市需要跨越一千多公里,就算是上高速,也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
徐野现在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正是需要家人陪伴的时候,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徐野的身边。
轿车上了高速,车窗外是一片田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快到凌晨的时候,天空下起一阵瓢泼大雨,雷声隆隆,暴雨不断撞击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振聋发聩,雨刮器的橡胶条往左右摇摆,每剐一次,挡风玻璃上就会出现一道扇形的水痕。
这样的雨夜,像是要发生什么的征兆。
陈寄青的心里不安,他抬头看着窗外如瀑的大雨,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他问司机,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b市?
最快也要明天早上。司机的声音被雨声所淹没了。
陈寄青默不作声地垂下视线。
司机专心地看着路况,没有再同他搭话。
刘秘的话一向都很少,但在异常沉默的氛围中,他轻声地说:陈先生,还有五六百公里的路程,您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
今晚下着暴雨,前方有不少车辆发生交通事故,快要进入隧道的时候堵车了,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好。陈寄青嘴上答应下来了,可却一直睁着眼睛,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徐野,根本就没有半分睡意。
雨势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逐渐变小的,太阳被藏在乌云的后面。
陈寄青的身体也快要撑不住了,他倚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刘秘见状,让司机关掉车载音乐,让陈寄青安静休息一会儿。
陈寄青睡了不到半小时又转醒了,抬头时看到窗外宽阔的马路跟鳞次栉比的高楼,知道现在应该是到b市,他马上就能见到徐野了。
轿车驶入一条柏油路,来到一家私立医院。
陈寄青从车上走下来,跟在刘秘的身后。
私立医院的环境好,走廊上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没有噪杂的声音。徐野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高级病房,他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不像话,只有嘴唇还泛着微许的血色。他的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看上去似乎更瘦了,像是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枯骨。衣袖被往上提了一部分,露出半截发白的手腕,上面有好几道新旧交替的疤痕,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用刀子划出来的。
陈寄青无数次想象过跟徐野重逢的场景,但却没有想过会是医院,更没想到徐野会躺在病床上,呼吸又轻又浅,好像一碰就碎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徐野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从他第二次逃跑之后,徐野就有了自残的倾向,因为没有及时进行干预,导致徐野的病情逐渐加重。
现在严重到都得住院了。
陈寄青一步步走到徐野的身边,轻轻地卷起徐野手臂上的衣袖,上面的刀伤密密麻麻的,他数不清徐野划了多少刀。
当初他离开八天,徐野就往自己身上划了八刀。
现在他离开了一个月,徐野要划三十几刀吗?
他轻轻捂住嘴,不敢去细数徐野手臂上到底有多少条的刀疤。
小野
病床上的徐野似乎是听到声音,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眼皮先是掀开一条缝隙,又缓缓地闭上,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后才睁开双眼,看到陈寄青的时候,他明显是愣住了,连呼吸都停住了,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