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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浓煮甜烂 > 第104章
  “……”陈羽芒不接他的话。楼下又有响声,动静不轻,他压低声音,“不是陈悟之还能是谁。”
  邢幡没有说话,现在枪里还有弹药,但是这栋房子结构太差,对方如果恶意不小,能出去的可能性不太大。
  “会不会是潘宁。”
  “不是她。”很沉,而且钝,是男人的脚步声。
  “放我下来。”
  邢幡没动。
  “放我下来,我腿没受伤。”
  陈羽芒的小腿有灰色的鞋印,应该是陈悟之踩的,这栋房子太脏,十年无人清理,地上乱七八糟都是脚印,从印记来看很好分辨,陈悟之的是皮鞋,陈羽芒是被捆来的,平底的拖鞋还爱垫着脚走路,还有一种痕迹,看大小和邢幡自己的差不多,但边缘模糊。
  下了二楼,陈羽芒盯着地面上的脚印看了许久,忽然,邢幡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知道是谁了……是班长。挨了两下,居然没有死掉。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陈悟之走之前必然没有理会沙发上晕死过去的人。
  一股浓浓的油脂味涌入鼻尖,邢幡也问到了,但他先发现陈羽芒表情不对,正要询问,从茶水间拐角冲出来男性的身影,邢幡下意识转过身,将陈羽芒挡在身体和墙面之间,却没想到对方本就是冲自己来的。
  班长的脸上还淌着粘稠的血,脖子上有一圈肿起的青紫勒痕极其显眼,都出自陈羽芒之手。在这么近的距离,那花草味道浓得和汽油味不相上下。他浑身都湿透了,手里攥着火机,即便是现在,他还在用那种令人不适的痴迷盯着陈羽芒。
  油脂和火机,好像隐约还有酒精的味道,让人不安极了。偏执更令人觉得不悦。
  白星楼下自焚的女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影响陈羽芒的精神状态。他眼尖地注意到左手的那个打火机,却忽视了藏起来的右手,还没有喊出声,陈羽芒听见刀刃切入肌肉的声音,邢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将陈羽芒死死地按在墙上,隔着身体,隔着肩膀,陈羽芒失神的双眼睁大,尖叫发不出来,眼泪也没办法流出,他不敢推搡邢幡,也不敢伸手抱住他,烫热的液体由点变成面,泡惹了陈羽芒的下腹,让他剧烈颤抖着,“不要。”
  “不要,不要,别这样。”陈羽芒不敢碰他,“不要这样,才回来的。你才回来。”
  “刚说了什么都会给我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不要受伤了我会听话的,你不要再流血了,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事,别,”邢幡是想让陈羽芒不要慌,但没有说完。在坠海假死之后从首都回鑫城找陈悟之藏起来的人,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发现陈羽芒生命无恙的时候松懈下来是他的责任,现在要紧的是让陈羽芒离开这里。
  邢幡说:“陈羽芒,我背叛了你,利用你接近陈悟之。我毁了你的人生。”
  陈羽芒不想听他说这些,“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没有我帮你,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潜伏一百年也拿不到陈悟之的证据。”
  “我知道。”
  “欠我那么多现在去死是不是有点可笑。我不要,邢幡。”
  “是,这个我也知道。”
  邢幡的笑声很闷,他忍不住地笑,低声温顺地说我知道,没有你什么都不行,欠你太多了。他语气里浓浓解脱的味道,让陈羽芒毛骨悚然。动物被抛弃之前就是这样的感觉,陈羽芒比谁都懂。但是他无法接受十年后再经历一次了。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什么都闻不到了。不明白到底作做什么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陈羽芒呼吸失序,他开始觉得窒息,怎么大口呼吸都快要溺死了似的,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情绪不是第一位,他满脑子都是补救的办法,陈羽芒抱着邢幡,快要托不住他了,双手压着不断溢出的伤口,算得上手忙脚乱,但好歹是捂住了。满手都是粘热,鼻腔里各种味道混淆,习惯后嗅觉也不再灵敏,陈羽芒抬起眼,越过肩膀,看着那个举刀后退的人。
  班长也说不上是为了陈羽芒还是为了他自己,确实这个人害得当年父亲自杀抵债,但反思一下仔细想想,可能还是因为陈羽芒。
  陈羽芒说的话,陈羽芒的行为,甚至于现在的目光。班长暗自偷窥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头一次,在这个对世间万物都淡漠的人眼睛里,看到能称之为恨意的情绪。
  也可以。
  比想象中令人满意。
  “芒芒,现在你还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陈羽芒没有听他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问邢幡怎么样。
  依旧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直到最后,除了恨,就是多留一刻都觉得厌恶的情绪。他想陈羽芒肯定是盼着自己死的。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问。
  你怎么还不去死。
  班长笑出声来。
  “你想要我死是不是,我答应你。我能证明和我和他一样,他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敢做的事,我敢做。你要知道都是为了你。”
  陈羽芒不在乎他发什么疯,也不在乎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表情忽然离开是去什么地方,他只是害怕邢幡死,比任何时候都害怕,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也不想一辈子食不下咽,他可以去死但是不想再让邢幡又添一处疤痕。
  那一瞬间,陈羽芒想的居然是为什么不是冲着我来的,既然执念的是我,杀我不行吗?
  邢幡先是觉得凉,后才感到阵痛,但这对他来说不是陌生的体验,失血过多会出问题,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陈羽芒离开。
  陈羽芒焦急得快要死了,“你嘴唇颜色很淡。越来越白了。”
  邢幡蹙起眉。
  “你记得当初在缪柏恩的水烟吧,那个在盥洗室的男——”
  “我知道他是谁。你闻到了吗?”
  陈羽芒一愣,鼻尖耸了耸,脸色一变。
  这是木质结构的老洋房,年久失修,管道和炉灶都报废许久,皮质的软装和布料让这一整栋房子都变成易燃物,陈羽芒看到火光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那个人发出的笑声,他知道是班长点燃了自己。
  尸体对于陈羽芒来说没有太多威慑力,他也看过张仁帆的死状,尚能心如止水,但十几年前那个在火里不断翻滚尖叫的工人家属,周围的空气被烧灼出焦黑的浓雾,楼层太高他只能看见母子二人模糊的影子,曾经带来的惊恐、震撼与罪恶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消化。
  陈羽芒扶着邢幡的身体,后退一步,在这个距离看到人体燃烧,笑声开始变弱,逐渐因为剧痛换成尖叫,悚然的感觉一下子将陈羽芒拉回当年。在陈悟之的办公室,无所适从的自己。
  陈羽芒还在慌张地后退,下意识叫,“邢幡。”
  “别看。”
  “什么?”他还未说完,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只留下邢幡说的那句别看,他反握住陈羽芒的手,虽然不稳,但还是留有足够将陈羽芒带出这栋屋子的力气,酒水间离客厅很远,绕过楼梯还有一个走廊,火势没那么快,只点燃了厨房,浓烟蔓延到这里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邢幡的温度让陈羽芒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是被邢幡带着走,焦急地放下邢幡的捂着眼睛的手,“不用,我自己可以……邢幡!”
  果然还是伤口致命,从背后斜切进胸下,大概是某块肋骨的间隙,在加上奔波,最后能拖着陈羽芒出来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再折腾下去不被烧成灰邢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邢幡已经出现了气促的症状,陈羽芒让他停下,顺着墙缓缓坐下去,邢幡异常的安静,陈羽芒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说话会剧痛且困难。
  陈羽芒死命地想要将他拖出来,但一扯血痕就更加怖人,他不知道内脏伤到了哪里,贸然挪动会不会加速死亡。陈羽忙只能抱着他,直直地盯着邢幡,像世界上最无措的孩子。绝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迄今为止出现过最陌生的情绪,是比小时候被陈悟之关起来还要害怕,还要抗拒一百倍的。
  恐惧。
  “不要这个,邢幡,”陈羽芒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不要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敢再抱邢幡,不敢躲到他怀里去,只能捂着伤口,浑身都在失序一般剧烈的颤抖。邢幡的身体倾倒着,眼神也渐渐失焦。
  他还是看着陈羽芒的方向,好像有不少话想说,觉得愧疚,觉得亏欠,但没有任何力气去说,也没办法将陈羽芒抱在怀里,身体的热度逐渐消散,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陈羽芒看到了,他看到邢幡喉咙上下滚动,这才发现他是在不断吞咽,咽那些由气管和食道不断涌上来的血。因为不想吓到陈羽芒,让他更紧张更害怕。
  “不要我也行扔下我也行,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求你了,”陈羽芒连听觉都要消失了,他无法忍受看到这一幕,邢幡还在用仅剩的意识和力气推他……微弱得吓人,邢幡催促陈羽芒离开这里。
  陈羽芒大喊:“不要动了!我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