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割烂了伤疤,没有冲着喉咙下手,他知道陈羽芒到最后都还在等。
“我知道你没有死,就是能感觉到,但还是很害怕,我不敢确定,因为肚子很痛,我发现自己不对劲。”
和那一年一样,因为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逃,所以只能往他怀里躲,他声音闷沉,在邢幡的胸口,说什么都像从心里震动发出的声音。
“不对,”陈羽芒抓紧了他的衣服,始终不愿抬起头。
说:“还是恨你的。”
邢幡知道陈羽芒已经拼不好了,在自己无所谓这些的时候,经历一切的时候,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治疗。在尚还有机会的时候需要爱来养护,其他一切都是虚妄,偏偏刑幡就最虚妄。
到最后也没抑制住哭声,委屈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怨念,陈羽芒知道自己安全了,所以更没有了继续坚强下去冷漠下去的力气,咬牙切齿的抽泣变成大哭,上气不接下气,这十年憋在心底的眼泪全还给了邢幡,陈羽芒不停地问,不停地问,对着心痛无比的邢幡大喊:“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为什么不回来,只要你找我,就能找到我,只要你寻问我的消息,就能立刻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能感受到的,我都看到了,你的痛苦,你的一切。我其实无所谓你爱不爱我了,我会爱你,也不再撒谎。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呢。”
现在能找到为什么当初不行。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陈羽芒不愿教他敷衍过去,他问邢幡,哭着问邢幡。
这个时候爱没有用,吻也没有用,陈羽芒就是要搞个清楚,他要问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么残忍的事,为什么头也不回。
刑幡看着痛苦的陈羽芒,恍然间,又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小猫的鲜血。
黏糊糊的皮毛,气若游丝的呼吸。
他没办法回答,没办法告诉陈羽芒自己后悔,畏惧,一直逃避着,无法接受自以为给出去的自由反而将陈羽芒圈禁了十年。
陈羽芒恨不得杀了他:“明明要什么都会给我的,为什么这个不行?”
邢幡说:“因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也不知道你爱我。更不知道对你来说我同样无可替代。抱歉,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芒芒,”邢幡低声说,“我拿不出应该给你的东西,也无法忍受你和我一样处于危险,我知道这都非你意愿。我没有未来,不必要拉着你一起。”
陈羽芒说:“你不爱我,你说过很多次。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
“我说谎了。”
永远的安全感,也永远恐慌着,永远无法被偏爱。邢幡对陈羽芒说着一个又一个谎,从见面到分别,再到重逢,除了行动确实无法骗人,再所有一切全都是谎言。因为如果真的在乎就会疯掉。
邢幡对着呆愣的陈羽芒说,“我一直都在对你说谎。”
但邢幡也知道,陈羽芒没有一次相信他说的话。难道不是吗。如果相信,陈羽芒不会原谅邢幡。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更没有想要报复的兴趣。
“都是骗你的,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陈羽芒呆呆地看他好久,眼睛里蓄满委屈的泪,“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邢幡说赎罪一般地低声说,“是我太自私。我知道,是你给我的文件。”
陈羽芒说;“我不是因为恨陈悟之才给你的。”
邢幡说:“我知道。”
陈羽芒说:“我想变好的,我也想正常的。你喂给我的药我都吃了。”
陈羽芒说:“我想告诉你,我能感受到的,我都看到了,你的痛苦,你的一切。我其实无所谓你爱不爱我了,我会爱你,也不再撒谎。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呢。为什么,”
陈羽芒憋了又憋,忍了又忍,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委屈,“你为什么,不要爱我?”
“没有,没有不要。”
“我哪里不好。”
“陈羽芒。”
“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说话,”陈羽芒失魂落魄,“我当然喜欢你疼爱我……现在只想要你爱我。”
不说就不可以,保守就是不满足,陈羽芒最讨厌不安的感觉,讨厌那种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地下室的门打开。
“我爱你,你就不会让自己消失,就愿意活下去了,是不是。陈羽芒,你不必逼自己原谅我。只要不再伤害自己。”
陈羽芒又不说话了。
不给他答案,不给他承诺。
永远不让他安心。对自己是一套标准,对别人又是一套标准。
陈羽芒避而不答:“你要爱我。”
邢幡说:“我很早就开始爱你了。”
陈羽芒不动了。
“我是个道貌盎然的骗子,我说过我一直都在骗你。”
在他无法忍受任何人触碰陈羽芒之后,他开始清晰这一点,于是刑幡照着别人教授的那样,去评判,评判爱情的价值,评判这一切是否值价,评判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坠到深渊里去,而陈羽芒届时将走得头也不回,放弃了、死去了、不想再爱了。
他就是无法控制风向哪飘扬的羽毛,能抓住的是死物,只有自由时最漂亮。而那时的邢幡知道自己没有守护什么的能力,他不想让陈羽芒成为下一只死在自己手里的猫。
邢幡说:“你不是我我记忆中的样子。”
在轮船上懒洋洋吹海风的陈羽芒和现在不一样,目空一切,高高在上,满心只有自己和喜欢的人,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矜贵。不屑谄媚,只接受一个人的讨好。
不是那么削瘦的、枯槁的模样。
“别哭了,我爱你。”
“我没有哭。”
“好吧,没有哭。”
刑幡的力气和吻都太吓人了,陈羽芒被他惯毁很久了,被这幅模样吓哭也情由所原,他抓着刑幡的肩膀和手臂,哭哭啼啼地骂他骗子。但还是张开嘴巴,吞咽下去,从一遍一遍骂他骗子,又开始模模糊糊地变成不要骗我,一遍被亲吻一边说话就是会变得含糊不清,到最后邢幡听清楚了,他说你要爱我。又说不原谅,无论如何都不原谅。
但在间隙中,他又听见陈羽芒模糊不清地,湿润地说了什么。那句话太可怕,甚至算得上有些骇人,邢幡听得心和皮肤被滚烫的开水浇过似的缩紧,他问陈羽芒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我再说一遍。”
再放开的时候,陈羽芒被咬的乱七八糟,像一团被煮烂的生棉,失神地看着邢幡。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成为那只猫。”
邢幡知道他说的是哪只猫。
“我很羡慕那只猫,”陈羽芒也知道自己疯了,他轻轻地说,“可以在你的手里,一直一直……“
鲜血淋漓地,被你撕碎,折断,剥开。太阳下暖烘烘地晒晾起来。在痛死之前,看着你抚摸我,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悔恨。你的手沾满了我的血,将我捧起来,放在你随处可见的展示柜里。
但其实不希望你痛苦。
邢幡看着陈羽芒,看了很久,目光深沉,但有些东西在一瞬间完成了质变,他说:“不行。”
“邢幡。”
“你不会是那只猫。”
“邢幡。”
“你会变好,你一直都很正常。你现在也很好。我爱你,陈羽芒。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特别,只有你最重要。”他吻着陈羽芒的额头,“别再哭了,我现在没办法看你这样。”
可以让我带你离开,和你一起离开,只要你喜欢,只要这是你想要的。
只要是陈羽芒,那么。
“别说了。”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52章 52. 我带你走。
陈羽芒想说不要,但又没有力气,邢幡将他抱起来,洋房年久失修,踩着会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在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的脚步声。似乎是被楼上的人惊动。
陈羽芒抓紧了邢幡的肩膀,“是陈悟之。如果是他回来找我——”
邢幡说:“不会是他。”
陈羽芒一愣,“为什么?”
邢幡知道陈羽芒在想什么,失笑道,“不是我杀的。他不愿意告诉我你在哪里,赵坚已经被收监,想必知道后路难走,他破开窗户在我面前从楼上跳了下去。”
“死的真便宜。但赵望声,”陈羽芒问,“是你杀的吗。陈悟之说那天他去找方诞,是准备回车行找我算账的,但是你把他截走了。”
“是我截走的,但赵望声还活着。”
陈羽芒微微睁大眼,“你把他关起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说了,不会阻止你。”邢幡听着楼下的动静,虽然声音严肃,但底色依旧纵溺。“以后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