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清苔府那么大,茫茫人海,仅凭一张模糊的照片,就能找到失联的哑女?
清苔府城市的庞大远超他们的想象,站在高楼林立的十字路口,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不是每次找人,都有当初找到小吉那样的好运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三人却毫无头绪。
直到一个傍晚,他们路过便利店,水姐的目光却像被钉在了一幅海报上。
那幅巨大的古董店宣传贴,精心展示的,正是那对白玉观音中的一尊。
那温润的玉质,那慈悲的眉眼——正是水姐亲手放进了珍珠棺椁里的那一尊!
海报正下方,还贴着大幅的剪报,是《清苔日报》对九爷的专访。
报道主要描述哑女是如何走投无路,才出售这尊白玉观音的,在末尾,还不经意地提到了一句:“后天便是佛爷母亲的八十大寿,佛爷决定将此稀世珍宝作为寿礼,献于慈母,以表孝心。同时对奉上寿礼的女孩,给予嘉奖。”
看到白玉观音是哑女送上的,水姐脱口而出“放屁”。
如果真是哑女,那她大费周章去参加数学竞赛做什么?难道,她要行刺九爷?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九爷主导的数学竞赛,哑女的失踪,白玉观音的现身……水姐的手脚一片冰凉。
到了晚上,三人一猴借着夜色掩护,潜行到了九爷的宅院外。
院墙高耸,黑沉沉的影子压下来,隔绝了视线,只能听到墙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正门紧紧闭着,门下的两个红灯笼映照出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的是龙飞凤舞的“佛”,那字不够大气舒展,透着一股邪气。
门前两侧各蹲踞着一尊石狮子,石狮子的底座旁,几丛红色的三角梅开得正艳,血一般的花朵在月光下透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水姐伏在阴影里,望着那高不可攀的院墙和紧闭的大门,手心全是冷汗。
她压低声音,问身旁紧盯着院墙的塔哥:“你确定消息靠谱?寿宴就在这里?”
塔哥用力点了点头,异常肯定:“放心,我花了大价钱,里面一个负责采买的小管事,是我以前的朋友。今晚,清苔府有头有脸的,都在里面给老太太贺寿。”
水姐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打了个手势,三人一猴悄无声息地绕着那深宅大院开始探查。
围墙高大光滑,砖石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的着力点。
终于,在宅院的西北角,他们发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
“这里!”塔哥眼中精光一闪。他示意皮拉吨蹲下,自己踩着皮拉吨宽厚的肩膀,借着皮拉吨向上托举的巨力,双手扒住了墙头。
他双臂肌肉贲张,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整个身体便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伏在墙头,警惕地观察着院内。
确认后院无人后,他迅速放下随身携带的绳索。
水姐抓住绳索,塔哥在上面用力拉拽,皮拉吨在下面奋力托举。水姐也轻盈地攀上了墙头。
接着,两人合力,将体重最大的皮拉吨也拉了上来。
空空则灵巧一跃,顺着墙就攀爬了上来。
三人一猴,趴在高高的屋脊上,如同蛰伏的夜鸟,屏息凝神,观察着身下的院落。
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大宅院,他们现在所在的,是里院的屋顶。
院落格局方正,回廊环绕,整体风格带着浓厚的中式祠堂韵味,又融合了兰纳建筑的元素,显得古朴而森严。
借着屋顶高度,他们向前院望去,那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大厅里列席,可没半点哑女的影子。
如果没在前院,那,哑女在哪里呢?
三人一猴等待着,他们看着宾客们散去,九爷母亲的轿车也开走了,塔哥掏出手机,水姐却按住了他,挑眉直指院子里,立在暗处的府尹钢炮和七八名打手。她示意再等等。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钢炮带着一半打手也离开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塔哥打开了手机。
院外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九爷身侧的打手冲出去一半,只剩下两个围在九爷周围。
见效果差不多了,塔哥用气音说:“小心点!九爷心狠手辣,手下亡命徒不少。一旦找到人,救出后立即撤,找不到也别拖延,不然,惊动了佛爷,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水姐和皮拉吨用力点头,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空空小巧的身体在塔哥肩头轻盈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下方院子的阴影里。
三人紧随其后,有序沿着廊柱滑下。
按照计划,他们分成两组。
空空拥有灵敏的嗅觉,它和塔哥一组,负责侦
查,搜索各个房间;水姐和皮拉吨一组,负责警戒和策应。
今夜特别冷,空空的小鼻子翕动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它在回廊和厢房间快速穿梭,终于,在后院角落,一个极其偏僻的小房间门外,空空停了下来。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回望着身后的塔哥。
塔哥会意,碍于上面的门锁,他掏出钥匙串,把上面挂着的小铁丝取下来,捅了进去。
好在那挂锁老旧,显然九爷认为哑女逃不出去,并未在这些细节上下功夫。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血腥的浊气扑面而来。
救出哑女后,塔哥拉着她,往围墙边奔去。
身后却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他们下意识回头。
就在几步之外,通往内院的月洞门廊下,僵立着两个身影——是水姐和皮拉吨。
水姐脸上的表情,有着哑女从未见过的复杂。
在这里看到哑女的瞬间,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眉头却紧紧拧着。
皮拉吨也是激动得嘴唇哆嗦,眼眶发红,却不言语。
他们俩像木偶一样,定定地站着。
塔哥也察觉到异常,他压低嗓子,催促道:“中邪了?磨蹭什么!快走!”
就在这死寂的月光下,一道生锈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玩味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哑女,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这双眼睛吗?”
一个身影,缓缓从廊柱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隐在黑暗中,一半脸露在昏黄灯光下。
那双眼睛,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翳。
哑女终于记起来了:他们绑架小吉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透过门上的猫眼,她看到了一片灰,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团灰是什么。是医生的眼睛,被烈焰灼伤后,病变的眼睛。
此刻,这个被称为“医生”的灰眼男人,双手各持一把自动手枪,枪口正稳稳地抵在水姐和皮拉吨的后腰上!
灰眼男人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笑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透过额前几缕乱发缝隙,盯住哑女的脸:“嗬嗬嗬……看来你还不算记性太差。”他毫不掩饰语气的怨毒,“九爷心软,留着你,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啊!你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想亲手拧断你的脖子!要不是九爷拦着……”
哑女的身体在塔哥的支撑下微微颤抖,她茫然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为什么?”医生咆哮起来,“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在龙虎庙!你他妈打着手势,放我们走!结果呢?”他激动地晃动着枪口,那张被严重烧伤的脸因愤怒更加恐怖,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哑女焦急地解释:“放火的不是我们!那天我们往后山跑,跑远了,才发现背后火光冲天,是那帮和尚!是他们干的!”
“别说了!他不会信的!他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水姐摇头制止哑女。
“没错!我当然不信!”医生发出更加癫狂的怪笑,“龙虎庙跟我们合作多少年了,他们有什么理由对我们下死手?”他将枪口更用力地向前一顶,“倒是你们!一群满嘴谎言的骗子!假惺惺地答应放我们走!背地里点的不是给我们指路的光,而是送我们上西天的火!老马!黄毛……活活烧成了焦炭!连个全尸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恨意,“我呢?你看看我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真他妈恶心透了!我自己看了都想吐!”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那灰暗的眼球里,只剩下疯狂燃烧的复仇火焰。
哑女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只会刺激对方立刻扣下扳机。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解释,而是指向自己,然后做出一个点燃、泼洒的动作,最后双手在胸前交叉——火是我放的。
“你胡说什么!”水姐厉声喝止,“放火的事,怎么可能是她?放火是我的意思,要杀要剐,冲我来!”
“嗬…嗬嗬…”灰眼睛男人喉咙里滚出一串怪笑,“演,接着演你们的母子情深。”
枪口在水姐和哑女之间来回点划,仿佛在挑选下一个祭品,“放心,黄泉路上,你们一个都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