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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奸臣他死不悔改 > 第130章
  顾怀玉回到节度使府邸,对自己的定位极为清醒——
  他既不通兵法,便绝不插手调兵遣将之事。
  他只需做定住百万雄师军心的“定海神针”,令三军将士们每次回头,都能望见那飘扬的玄鸟旗,知道宰执与他们同在,便是最大的定心丸。
  至于具体战事,全权交给懂行的人去办。
  虽未参与军议,但大帐议事结束后,一众老将却纷纷愁眉不展地来寻他“诉苦”。
  最先到访的是韩鼎。
  这位老将当年能得裴父赏识,又坐稳节度使之位,自是熟读兵书战策。
  可今日参与军议后,他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韩鼎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相爷,裴元帅今夜就要用兵,已调派二十万厢军分三路行动。”
  “左翼夜间举火把行军,右翼擂鼓呐喊,中路却只设空营燃篝火……”
  “厢军岂能与皇庭军正面抗衡?这到底是何战术?”
  顾怀玉单手支着下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对他的忧虑心知肚明:“韩使君何不直接问裴元帅?”
  “问过了!”韩鼎重重叹气,“那小子就说明日一早便知分晓!”
  顾怀玉漫不经心地翻着军报,“那韩使君不如等到明日一早?”
  这副完全放权、信任至极、毫不过问的态度,让韩鼎只能无奈告退。
  韩鼎前脚刚走,蕃兵统领后脚就急匆匆赶来。
  这位异族将领风尘仆仆,一进门就抱怨道:“相爷!裴元帅命我五万蕃兵即刻启程,全蹲在山沟里,连头都不让抬!还不准生火埋锅!问他缘由,他只说'等着'!”
  顾怀玉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就等着。”
  蕃兵统领还想争辩,侍从已将他请了出去。
  紧接着本次出征的厢军统领又红着眼眶进来:“相爷!裴元帅竟让我的兵打头阵!那可是东辽精锐前锋啊,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顾怀玉亦是一句话打发他:“军令如山。”
  厢军统领张了张嘴,最终颓然退下。
  顾怀玉稳坐案前,不动如山,他这个宰执都不着急,其他人急什么?
  这一夜的节度使府门庭若市,将领们匆匆而来,又悻悻而去。
  裴靖逸跨入门槛时,正撞上个满脸愁苦的厢军统领。
  他已换上了甲胄披膊,整个人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将战马拴在门外老槐树下,便龙行虎步地进了书房。
  顾怀玉听到脚步声,终于从军报上抬起眼,“不是说今夜出征?”
  “这就走。”
  裴靖逸边走边调整护腕皮带,玄甲随着步行发出清脆金属碰撞声,“临行前,总得来瞧瞧相爷。”
  顾怀玉搁下手里朱笔,身子后仰懒散地靠在椅子里,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嗯,人靠衣装……”
  裴靖逸自然知晓自己这副皮相在军中有多招眼,但得顾怀玉亲口夸赞,意味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突然俯身撑住案几,指腹轻轻摩挲着下颚,“相爷若看得上眼,我愿以身相许,扫榻以待。”
  顾怀玉轻嗤一声,并不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裴靖逸敛去唇边松散的笑意,亦是认真专注地凝视他,“相爷可害怕?”
  顾怀玉摇摇头,他信裴靖逸的能耐,信自己的眼光,更信事在人为。
  裴靖逸身子更向前倾,握住他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好似好似顾怀玉在抚他的脸颊。
  他垂眸低语:“相爷不怕,我怕。”
  顾怀玉眉尖轻挑,你还害怕?
  裴靖逸抬眼,嘴唇轻轻碰一下他莹粉的指尖,“我怕不在时,有人对相爷献殷勤,乘虚而入。”
  顾怀玉原以为要说什么军国大事,没想到竟是这般儿女情长。
  他顺势扶住裴靖逸坚毅硬朗的下颚,那锋锐的轮廓与他温白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畜生!”顾怀玉骂道,“你就不怕拉着本相一起死?”
  明明是骂人的狠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叫裴靖逸心花怒放,笑着反问道:“相爷当初下准武议政令时,可曾怕过身败名裂?”
  顾怀玉当然不怕,他欣赏的正是裴靖逸与他共同的笃定,那种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运筹帷幄的从容,从不动摇的坚定。
  裴靖逸下颚恋恋不舍地蹭了他的掌心,终是起身:“时辰到了,相爷不送送我?”
  顾怀玉也站起身,抬手广袖一展:“元帅请便,本相就不远送了。”
  裴靖逸轻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
  说是这般说,顾怀玉却还是踱至廊下。
  只见裴靖逸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战马,顺手捞起马鞍旁悬挂的玄铁兜鍪往头上一扣。
  面甲落下,只余一双含笑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相爷且等着——”他勒马回身,声音透过铁面传来,带着金属的嗡鸣,“这一仗必胜,待我将东辽狼旗扯来,给相爷垫脚擦靴!”
  顾怀玉指尖轻点自己眼尾,轻轻一笑:“本相拭目以待。”
  这并州城中,又岂止顾怀玉一人在等着看?
  有些话不用点明,人人心中有数。
  若是裴靖逸这一仗败北,丢脸的可不止他这位新任三军元帅,更是顾怀玉。
  白日里宰执力排众议,立下二十六岁的年轻元帅,若首战便败北,日后还如何服众?朝中谁还敢替他卖命?
  不只是裴靖逸的元帅之位坐不稳,顾怀玉的威望也势必一落千丈。
  这满城上下成千上万双眼睛,全都紧盯着这场首战的成败,看这位宰执究竟是慧眼识珠,还是任人唯亲。
  顾怀玉处理完手头军务,凌晨时分便登上了城墙。
  却发现比他来得更早的大有人在——麾下文官武将,沈浚、谢少陵、聂晋、魏青涯皆已肃然立于城头。
  韩鼎早就站在城楼上等候,一见顾怀玉来,立即迎上前去,拱手道:“相爷请坐。”
  顾怀玉点头,缓缓在主位落座。
  他远远眺望,只见远处己方大营灯光明亮,人声喧嚷,护城河之外更远处亦是灯火点点。
  大宸的厢军如蚂蚁般密密麻麻铺展开来,在荒野之上一点一点地逼近着护城河外的东辽营地。
  东辽外营斥候显然早已察觉,敌营之中灯火快速浮动,一支铁骑悍然冲出营寨,径直向步行的厢军杀来。
  这正是韩鼎所担忧之处,东辽铁骑赫赫有名,厢军不过是地方兵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如此迎战,岂不是白白送命?
  城头上下顿时一片凝重,众人皆绷紧了神经,连顾怀玉也不由微微眯起眼。
  而前线行军的厢军显然也感觉到铁骑的震动,队伍的脚步逐渐放缓。
  东辽斥候已探明厢军的底细,铁骑闻讯速度更快,顷刻便逼近了数百米的距离,只要一挥马鞭便能瞬间冲杀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东辽大营后方突然爆发出震天杀声,火光冲天而起!
  原本冲锋的骑兵顿时阵脚大乱,急忙调转马头。
  可已经晚了。
  黑压压的镇北铁骑从燃烧的营帐中杀出,如猛虎出柙,迎头痛击!
  厢军虽畏惧东辽人,但捡漏乃人性本能。
  见东辽铁骑阵脚大乱,竟争先恐后地扑向落单的东辽骑兵——捅刀子、抢首级,战场瞬间变成了狩猎场。
  这一仗显然已是大捷。
  沈浚的袍袖中手指微松,谢少陵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聂晋,眼底也闪过一丝快意。
  大宸建国两百余年,与东辽断断续续打了七十多年,历来都是被东辽人骑在头上欺压,何曾见过东辽铁骑这般狼狈?
  一时间,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涌出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可顾怀玉依旧神色恬淡,目光悠远地望着战场方向,仿佛眼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棋局。
  “好——!”
  韩鼎险些忍不住激动地跳起来大喊一声,余光见着这位年轻宰执仍如此风轻云淡,不禁有些羞愧难当,自己一把年纪,却还不及顾怀玉这般从容镇定,风云不起。
  不止韩鼎一人,在场之人皆是心生感慨。
  魏青涯满眼佩服地低声叹道:“相爷当真是静水流深。”
  直到东辽大营那面狼旗轰然倒下,绣着“裴”字的玄色帅旗在晨光中冉冉升起——
  顾怀玉才蓦然回神,惊疑地轻“咦?”一声。
  方才只瞧见远处人流来回冲撞,喊打喊杀闹得分不清敌我,怎么就突然赢了?
  第97章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欢呼声从城楼下漫延到城楼上, 凯旋而归的战士在欢呼,守城的兵卒在欢呼,城中闻讯的百姓亦是欢呼。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热烈非凡。
  顾怀玉徐徐起身,玄色披风在晨风中轻扬, 眯眼望向远处尚未散尽的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