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京容与掐诀起符,身侧浮动五枚焰印,火符交错,落入阵法边缘的魔气团中,“我来牵制魔气蔓延,祝奚,帮我!”
“得令!”祝奚脚步一顿,双掌贴地,一道灵光自他掌心流泻而出,稳住崩裂大地,使浮石再难崩塌。他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两道人影,不禁低声嘀咕:“果然是……天翻地覆。”
阵中心,薄暮冥右手猛挥,唤出一柄由魔气凝成的长枪,横扫千军。
宁鸢疾掠而上,侧身避开枪锋,一招贴身强攻逼近,冷电般的剑气直取咽喉。
却被薄暮冥骤然翻身反击,二人气息交错,招式之间竟无半分保留,刀来剑往皆杀机四伏!
时妄冷眼旁观,忽而直取阵法薄弱处:“阵力从那处牵引,我去破了它!”
“你一人小心。”宁鸢顾不上回头。
时妄剑气破风而出,直斩灵力节点,暴力斩断一束灵脉主线!
整片阵法猛地剧震!
“……时妄如今,成了你的心头肉?”薄暮冥咧嘴冷笑,面上却浮现一丝苍白。
宁鸢眸色微变,下一瞬猛然加速,一击猛劈而下!
他声音冷厉:“你执意要逆天而行,我便断你法身于此!”
雷霆裂空炸响。
阵法已被撕裂大半,灵脉汹涌逆流,天地元气乱作一团。时妄与宁鸢并肩而立,衣袍猎猎,发丝飞扬,宛若执剑问罪的神祇。
时妄怀秀剑气如潮,一道剑锋直掠而去,逼得薄暮冥再退三丈。
宁鸢挥袖掠起风雷,一道纯净灵力如流光倒灌,直贯而出!
薄暮冥身形摇晃,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他忽然撤去了全身防御。
“……!”宁鸢猛然察觉不对,身形一顿,却已来不及。
下一瞬——
时妄的剑锋已深深刺入薄暮冥的胸膛,剑身透体,血光炸裂。
而宁鸢的灵力也在同一刹那穿透他的丹田,搅碎经脉,魔气断绝。
鲜血如雨般飞洒,在半空化作一片血雾。
薄暮冥的身子颤了颤,却没有痛呼,反而极安静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利刃。
他缓缓抬眸,眸中不再是癫狂,而是一种诡异的、近乎宁静的释然。
“尊主……”他喃喃,声音细得仿佛风中落叶,“……是我做错了吗?”
宁鸢站在他面前,灵力尚未收回,指尖微颤,面色苍白。
“你……疯了。”他低声。
薄暮冥微笑着,不再言语。他的身子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终于失力般倒下,瘫软在血染的大地之上。
地面很快被殷红染透,那柄刺穿他胸膛的剑仍未抽出,钉入焦黑的大地之中,仿佛封印了一段再也无法回溯的过往。
宁鸢怔怔地看着那具倒下的身躯,耳边仿佛听不见喧嚣,一切声响都已远去。
“薄暮冥!”
怎么会这样,薄暮冥怎么会突然撤了防御,放弃攻击,自己撞上来?
宁鸢喃喃:“……他真的,死了?”
声音低不可闻,像是问人,更像是在问自己。
京容与站在他身后几步外,目光复杂,终是轻声开口:“他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祝奚一言不发,只缓缓抬手,将周围尚未散尽的魔气压回地脉。
宁鸢低下头,凝视着薄暮冥平静的面容。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仍带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孤绝。宁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松开了,像是一根勒紧咽喉的线,终于被斩断了。
“终于……结束了,”宁鸢的声音沙哑,“他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时妄走上前,在宁鸢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风吹过废墟,吹动阵法残痕中残余的光点,微微闪烁,如同将熄未熄的烛火。
无人注意到,在薄暮冥倒下的方向,裂缝深处,一缕极微弱的魔气悄然沉入地底,像是埋下了一粒尚未发芽的种子。
天地初定,灵脉渐稳,山河之间总算恢复了些许喘息之机。
炽热的魔气早已散尽,昔日焦黑的土地上,竟已生出一丛丛嫩绿。春风吹过,带起新翻泥土的气息,竟生出几分人间烟火味来。
河水缓缓,清波潋滟。田间新芽破土而出,几名孩童在田埂边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老农背着锄头,站在地头望着自家地里第一缕青绿,脸上满是久违的笑意。
驻地旁的集市也热闹了些,一些小贩支起摊位,叫卖起布料、首饰与茶点。
祝奚便是从那儿买回了那支发簪。
簪子不过是青铜制胎,却嵌了一颗通透的石英珠,珠心有一道细细红线,如水中凝霞,不张扬却极好看。
他将簪子藏入袖中,一路回了驻地。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照,光线柔得像是给世间都披了一层薄纱。
“夫人。”祝奚踏进营帐,一本正经地唤。
京容与正在书案边拢发,闻声抬眸:“做什么,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
“闭上眼睛,”祝奚笑容可疑,“我有个惊喜给你。”
京容与斜他一眼,眼尾带着笑意,似嗔非嗔:“这是想干什么坏事?”
“天地作证,我可是个正经人,”祝奚站到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乖,闭眼。”
京容与挑了挑眉,终是依言闭眼,睫羽轻颤。
片刻后,只觉发后一紧,有什么微凉的物件插入鬓边。
她睁开眼,回首一看,正对上祝奚满是期待的眼神。
手一抬,指尖触到发簪上那颗温润的石英珠,惊讶一瞬,旋即低笑:“哟,今日怎这么体贴,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祝奚立刻挺胸:“我对不起天地,也绝不会对不起夫人!”
“贫嘴,”京容与嗤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对着镜子,目光却柔了几分,“簪子好看。”
祝奚眨眨眼:“是你好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眉目间全是情意暗藏。
不远处的树下,时妄与宁鸢并肩而坐。两人之间仍有半臂距离,却谁也未移开。
他们远远望着那对夫妇打打闹闹,衣袍交缠在夕光中,像是山河安宁后的安然画卷。
“你笑什么?”宁鸢看着时妄眼里含笑,问道。
“夫妻典范。”
“你说这话……”宁鸢偏头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听着真怪。”
“怎么,羡慕了?”时妄侧眸,目光定在他脸上。
“我羡慕什么,是你羡慕才对。”宁鸢哼了一声,手指慢慢拨着一枚不知从哪拾来的枯叶,语调漫不经心,却耳尖悄悄泛了红。
时妄看着他那副明明嘴硬却又不躲不避的模样,忽然低低一笑:“是,我羡慕他们,他们有的,我却没有。”
宁鸢没说话,只是把那枚叶子丢回地上,站起身。
“别发病了,天快黑了。”
“这就走了?”时妄起身,跟上,“不好意思了?”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踹进河里。”
“踹我之前,能不能先抱抱我?”
宁鸢停下脚步,缓缓转头:“你有病?”
“是啊,我病得不轻,”时妄一本正经地回道,“得的是相思症。”
宁鸢深吸一口气,默默转身继续走。
时妄在后头笑着追了上去。
此刻山河静好,大劫过后,终是得了一瞬安宁。
月光洒在驻地外围的林间。
京容与与祝奚早早归了帐,只余时妄与宁鸢在林中小径静坐。
银辉洒落两人衣袂,映出微微泛光的轮廓。篝火已熄,只剩几缕温热残烟缭绕。
宁鸢抱膝而坐,风吹乱他鬓角几缕发丝,他却没动,只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时妄偏头望他一眼,唇角轻扬,语气温和:“怎么这般安静。”
宁鸢抬起头,月色落进他眼中,像碎了一地的星辰。他目光清透,神情却比平日更认真几分。
“时妄,”他低声道,“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但之前……一直没机会。”
时妄愣了一下,眼神随即沉下来,眉眼间的笑意却更柔了。
“我听着。”
宁鸢微微低头,像是酝酿着如何开口。他指尖轻搅着衣角,片刻后才抬眸,声音轻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路走来,我曾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走到底——可以撑起所有、担下所有,哪怕是千夫所指,亦不需旁人回护。”
“可后来我发现……有你在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风拂过枝头,月下林影轻晃,万物仿佛都在为这句话屏息。
宁鸢目光一寸一寸地落回时妄脸上,声音诚挚:“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还能有多少时间……若可以,我希望,不管未来如何,都有你在。”
时妄没有立刻作答,他只是望着他,许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