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时,苏缪总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即使对方已经尽最大努力克制了, 这其中浓重的情欲也无法让苏缪无视。
可奇怪的是, 苏缪对此并不反感, 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满潜离不开他。
当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仿佛万千星河辉光都盛在了里面,苏缪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独特而唯一的影子。没有人会不溺毙于黑色。
这时, 满潜手里的书被按下了一点, 老院长那张似乎总是布满忧虑的老脸凑过来, 严肃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对满潜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今天却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
满潜回头看了一眼沙发对面的苏缪, 安抚地笑了笑。
果然, 老院长一把他拉远, 就开门见山道:“你把你哥怎么了?”
最近, 他发现满潜这小子在苏缪身边活跃的过了头,虽然他确实有不放心想要托付苏缪的想法,但一切都是必须要在苏缪愿意的情况下。他怕满潜太过急躁, 伤害苏缪。
总而言之,关心则乱了,满潜也知道, 轻咳一声:“我什么也没做。”
他表情太无辜了,以至于让老院长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判断,很快,苏缪也敲了敲这边的门:“打扰一下,我正要找您。”
满潜便理所应当缩回了苏缪身后,听他对老院长侃侃而谈:“我最近闲着没事,和德尔牧合计了一下,在首都州投资建了一个军校。他那边出了个学院监管的,我这边还缺一个校长,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老院长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新学校?”
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老头最先考虑到了财政问题:“那得要很多钱吧。”
苏缪回眸,瞥了满潜一眼,笑着说:“不多。”
满潜在背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老院长:“首都州教育资源已经饱和了,这时候开过来,压力肯定不小,那些贵族们也抠门的很。”
苏缪不以为意:“联邦注重贵族精英教育,军事方面的人才一直欠缺,我和德尔牧的大半身家都投资在里面了,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足够与弗西公学比肩呢?”
老院长被他说的微微有些心动,但面上仍是说:“我都一把年纪了,去当校长,你以为过家家呢。”
“您一辈子没离开过学校,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我只是想能从您那多得一些尽孝的机会,”苏缪微蹲着身,与老院长平视,拿出了杀手锏,“就当全了我的孝心吧,爷爷。”
老院长被一声“爷爷”击的溃不成军,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就同意了。
因此,后来他想起来去问,得知苏缪和满潜的事,又得知这“尽孝”的股份居然还有满潜一份,也只好哑火了。
苏缪是一个很擅长让自己达成目的的人。他功成身退回去,看见先一步离开的满潜正坐回沙发上,气定神闲剥着一个柚子,好像知道苏缪能把这事摆平一样。
冷白的手指嵌进柚子皮里,满潜抬起眼,说:“哥,吃柚子吗?”
“不吃,”苏缪坐在他旁边,翘起腿,满潜眼疾手快拿纸巾擦干净手,塞了一个靠枕在他背后,“酸死了。”
最近,在满潜的精心养护和陪伴下,苏缪似乎又回到了一点从前当纨绔子弟的状态。他原本像一个满身钢甲的人,沉重的各种枷锁压的他连呼吸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如今,却有了点无事一身轻的意思。
只不过这种纨绔的生活习惯,和从前也有了不少细微的差别。比如,早睡早起,定时出去遛弯,甚至水也喝的多了,以及那晚之后,苏缪收拾出了家里所有的烟盒,一股脑全扔了,坚决不让这种东西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苏缪问:“王妃……妈妈呢?”
“出去旅游了,带着几个佣人,家里如今有你这根顶梁柱撑着,她也不怕花钱了。”满潜说。
“哦……”苏缪说,“阿休和阿峰呢?”
满潜:“还在上学,现在老院长要退休了,他们很难再搞到请假条出校,你恐怕得下个月放假才能见到他们了。”
难怪苏缪感觉家里怪冷清的。特监属好不容易给他放了个长假,回到家里却只有满潜能抽出空来陪他,这还是对方提前熬了几个大夜提前修完课业才腾出的时间。
但好在,满潜一个人就可以把家里经营出热热闹闹的效果。
洗干净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阳台上,潮湿的水汽打湿了下方原本用来附庸风雅实则谁也没碰过的一套茶具。满潜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然后窝在沙发上和苏缪看完了全集的肥皂剧。
满潜认真看完了,苏缪才揉着眼睛醒来,问:“结束了?这么快,讲了什么。”
满潜早有准备,用最专业的普语,最严谨的逻辑,最生动有趣的表述,给他把故事从头到尾简单顺了一遍。
苏缪听完一脸懵。没办法,浪漫这一套从来都不是他的专长。
满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我听话吗?”
苏缪还没回答,他就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与苏缪额头对额头贴了一下,低声说:“摸摸我的头发吧。”
苏缪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轻轻击中了一下,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伸手摸了过去。
柔软的、蓬松的,满潜贴了过来。
假期还没结束,满潜就因为课业不得不回到学校。临走前,他依依不舍地抱了苏缪好一会,直到时间越拖越久,实在不能再拖了才放手。
苏缪催他:“行了,别腻歪了,以后又不是不给你抱了。”
闻言,满潜果然被哄好了,嘴唇在苏缪耳后轻轻吻到后颈,犹不知足,在那脖颈上轻轻咬了一下才作数。
苏缪皮肤白,稍微一咬就是一道印,他没好气地说:“需不需要给你买个磨牙棒啊。”
满潜收起了那枚作怪的小虎牙,嘿嘿笑了。
他走以后,苏缪百无聊赖,出门闲逛了一阵,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吧,正好就碰上了外出的骆殷。
许久不见,苏缪虽然大体上没什么变化,但气质上却出现了微妙的不同,具体是什么,骆殷却看不清了,他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大言不惭地称只有自己最了解苏缪。
骆殷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从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到衣领中极不明显的咬痕。
宣示主权一般的挑衅。
骆殷平淡地收回视线,开口:“你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我了。”
苏缪拽了下花瓶中的花枝,百无聊赖把玩着:“又有新画作需要我买了?”
“没有。”骆殷说。他肉眼可见消瘦了许多,眼下浮现黑青,浑身高定,胸前却极其违和地挂着一枚珍珠扣穿成的项链。
他道:“我的邀请函,没有收到回信。”
“没有回信难道不就是回信么?”苏缪反问,“我以为以我们的默契,至少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他下意识用了暧昧的语气,骆殷呼吸一滞,道:“同意联姻,不是我的本意。”
苏缪莫名其妙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问:关我什么事?
骆殷沉吟片刻,最终咬牙道:“你和满潜……”
他迟迟没有说出后文,似乎恐惧于这个事实。苏缪平静地替他说完了:“在一起了,如你所见。”
一阵诡异的沉默。
骆殷是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从小锦衣玉食,不像许淞临那样对任何东西都有过强的独占欲。但面对苏缪时,他却只觉得不甘心:“我会做到和他一样好。”
他说出了这种近乎匪夷所思的话,在其他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不可理喻,但如果对象是苏缪的话,似乎也情有可原。
苏缪说:“你好像觉得所有事情都应该按你的想法来。”
他不解道:“联姻这件事,还不足以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骆殷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说:“早就认识到了。”
他说:“如果,我早一点放弃家族,只是作为骆殷,只是以你朋友的身份,你会不会……”
苏缪斩钉截铁道:“不会。”
“那样的你,对我而言毫无价值,”他站起身,似乎有些厌倦了,想要离开,“况且,你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不会舍弃你的认为原本就理所应当拥有的东西,你和我是一样的。”
骆殷也站了起来,在苏缪即将推开包厢门离开时,一只胳膊挡在了他面前。
那只胳膊上还有淤青,似乎是被戒鞭一类的事物打的。骆家有森严的家规,抵抗联姻,是他第一次向家族做出的反抗。
苏缪冷冷掀起眼帘。
骆殷心中一凛,有些慌张地收回手,目光却死死钉在了眼前人后颈上的吻痕。
他可以想象到,留下这痕迹的人是如何缠绵悱恻地拥着苏缪,如何在苏缪的默许下吮着他的后颈,如何得到了他得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