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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惊悚推理 > 此地无银 > 第44章
  张韬铭提高音量。“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紧了!谁再聒噪,扰乱军心,休怪我张韬铭翻脸无情,军法从事。”
  说罢,将队伍分成几队,各自上了小船,向着那艘泡在水中的商船残骸进发。
  谢云生和张阿树磨磨蹭蹭的上了船,上面下着雨,下面泡着水,治安队的人看自己的头儿都这么怠懒,船上有没有旁人,个个都吐槽起来。
  “人家手里端的是什么?崭新的汉阳造,锃亮的驳壳枪,腰里挂的是黄澄澄的子弹带!咱们呢,铁钩,砍刀,木棍。这不就是明摆着拿咱们弟兄当趟雷的、填坑的炮灰使唤呢!”
  “可不,你瞅瞅人家那身行头,那油布雨衣,水泼上去都站不住脚。那武装带,真牛皮,那靴子,高帮牛皮靴,踩在这脏水里都不带湿脚的。哪像咱们……”
  “张讨命,哼,名字叫得凶,指挥起咱们来倒是威风,有本事让他自己拿着棍子先上啊!”
  谢云生阴着脸没接话,肋下的旧伤在颠簸中阵阵抽痛。直到快到那艘商船,他才下了命令:“谁不不准往前凑。妈的我要是叫张讨命今儿立了功,我他妈的就不姓谢!”
  房雪樵按照杜隐禅的吩咐,将从镇上找来的几条狗安置好,匆匆赶回到殷家。
  今晚的殷家格外安静,沿途经过的几个院落,廊下空无一人,连惯常守在门房或巡夜的家丁都不见踪影。这座幽深巨大的宅邸显得阴森极了。
  他坐在
  房中,心中有些不着稳,白天殷明敬的丫头竹心跟他说了小姐的现状,并通知他说书局暂时关停,叫他不必惊慌,在房中等候就是。他当然知道明天就是殷明敬的订婚宴了,这本该是殷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日子。可眼前的景象却是反常的冷清。
  他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异样。
  细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窗棂和庭院里的石板,细碎的声音像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房雪樵担心师哥会再次来刺杀那日本人——倒不是担心日本人,而是担心殷家会设下埋伏,谁知道这反常的宁静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他换上男装,将长衫的衣角系在腰间,反锁了门,走窗户进了院子,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样在院子各个角落里逡巡着。
  隔着月洞门,他隐在芭蕉叶宽大的阴影里望去。殷明敬的窗户透出橘黄温暖的灯光,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端坐在窗前的书案前专注读书。门外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年长的老妈子,两人正在低声聊天打发时间。
  六姨太林瑟薇的房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飘散出华尔兹的曲调,她跟着那调子哼唱着,倩儿正向她报账,话语间夹杂着“绸缎”、“席面”等字眼,显然是在为明日殷明敬的订婚宴做采买核对。
  松井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想必这日本人连着两天受了两次重伤,正在闭门养病。
  房雪樵最后来到殷蘅樾的睡房外,攀上粗大的廊柱,倒挂在檐角,将脸贴近那扇宽大的玻璃窗。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的缝隙。
  殷蘅樾没有睡,穿着深色长衫,背着手,在铺着厚实地毯的房间里焦躁地踱着步。时不时还停下来,对着墙边的座钟凝视片刻。
  今晚的殷家,到底酝酿着什么秘密?这一切与杜隐禅有关系吗?三师兄还会再来吗?
  雨水顺着房雪樵的脖颈流进衣领,房雪樵像一个大号的壁虎在暗中蛰伏,像是在等候猎物,又像是在守护什么。
  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第45章 ☆、45、交手
  张韬铭率人到达“昌和号”的船尾。
  这条商船像一具腐烂殆尽的巨大尸首,钢铁甲板荡然无存,只余下如同扭曲如肋骨般的船体框架,狰狞地躺在灰黑色的河面上。
  几艘小船将这它团团围住。但张韬铭明白,水面以上能够防得住,可是水面以下就难说了。这船到处都是窟窿,大半个船体浸泡在水中,那些水鬼们随时随地都能来去自如。
  要不是老爷下令抓活的,那就扔几个炸弹,多少水鬼都能叫他们一起了账。可是老爷非得要活口,这有些为难了。
  “谢会长!”张韬铭扭身借着火光看向谢云生一帮人,老爷的精锐当然动不得,理应让谢云生这帮人先去探路,他站在船上向着谢云生一挥手,“你们对水性熟悉,就先进去看看吧。”
  谢云生冷哼一声,道:“张会长不必谦让,我们这草台班子怎么能打硬仗?再说了,我们的船吃水太重,靠不过去,你总不能让我们兄弟游过去吧。”
  张阿树悄然地向着众兄弟摆摆手,大家手里的船桨便停了下来,一行人在原地打转,就是不往前走。
  张韬铭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已经是约定好的时间,大局为重,不能跟这个姓谢的小人斗气。
  他只好将眉头一蹙,道:“我先上去,你们紧跟在后面。”远远地招呼一遍谢云生:“谢会长,你负责包抄,若是那些歹人逃出来,你负责截获。”
  谢云生带理不理地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房雪樵还保持着那个倒挂的姿势,他并不觉得费力,毕竟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他甚至能在这颠倒间浅浅入睡。
  殷蘅樾走累了,却还是毫无睡意,瘫坐在椅子里。他瘦削的身材像胡乱垒起的枯树枝,仍在费尽心神地揣测:拿藤原的性命要挟他的,究竟是哪一股势力?可怎么想都想不透。
  一声轻响,或者只是一个震动,顺着梁木、沿着空气,传递过来。房雪樵迅速地睁开眼睛。他知道,有人趁着夜色来了。
  来人的身法堪称鬼魅,比一只夜猫还要轻悄。若不是房雪樵一直潜藏在这里,浑身都在戒备,绝不会捕捉到这一点声响。
  他是谁?会不会是师兄孟三川?
  房雪樵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绷直,时刻准备出击。
  来人掠过房檐,并没有发现他。一团轻盈的影子,像没有重量般飘到地面,他没有走窗户,而是走到门外,轻松地拧开了门,姿态从容得如同回到自己家中,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显然,他知道殷家今天守卫空虚,几乎是不设防。所以他很从容,上半张脸蒙着一张外国人化妆舞会上用的那种黑色面罩,嘴角上翘,嘲弄之意溢于言表,他甚至向着殷蘅樾打了个招呼。
  “殷老爷,你好啊。”
  殷蘅樾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来人。他立即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刺客,刚要开口呼喊,不想那人倏忽之间来到他的面前,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呼喊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深处,化作短促的呜咽。殷蘅樾自觉大限已至,头脑在刹那之间明白:调虎离山,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掳走藤原,刺杀松井,甚至炸毁了商船,目的就在此一击。
  他的目的达到了,殷家今夜只有女佣人,所有的男人都被张韬铭带走了。
  是自己太大意了,五寅镇的安生日子叫他忘了危险。他们如附骨之疽,还是从上海追到了这水乡深处。
  “你……”殷蘅樾暴凸的眼球盯着近在咫尺的诡异面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问,“是杜照隅的人……”
  “是的。”来人的回答冰冷短促,从后腰取下一只闪着寒光的短刀。
  房雪樵认得这造型别致的刀,它叫做子母鸳鸯刀,眼前这柄是子刀,短小精悍,利于近身搏杀与暗袭。还有一柄更长更沉的母刀与之相配。双刀合璧时,可绞可锁,分持两柄则如虎添翼
  ,攻守兼备,变化无穷,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奇门兵刃。
  眼看手起刀落,殷蘅樾就此死于非命,房雪樵从手中弹出一粒弹子,准确无误地砸向刺客的手腕,哐啷一声,刺客手中的刀脱手飞出,掉落在地。
  然而杀心已炽。
  刺客竟对脱手的兵刃看也不看,不管右手剧痛麻痹,左手掌刀以决绝的态势朝着殷蘅樾的颈项狠劈而下。
  “休想!”一道黑影如超大的蝙蝠,自梁上滑翔而下。
  房雪樵人在半空,一块黑巾蒙住了下半张脸,足未沾地,右手狠狠拍向刺客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抓向瘫软在椅中的殷蘅樾,将其拖离死亡漩涡。
  灯影下,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
  房雪樵救人心切,刺客杀意滔天,近身搏杀,拳掌交击。
  殷蘅樾大声咳喘了几声,将身旁能触及的一切统统扫落在地,尽量发出巨大地声响,并且嘶声力竭地大喊:“来人,抓刺客,快来人!”
  呼救声传入刺客的耳朵,他眼中戾气暴涨,硬生生用身体扛下房雪樵砸向背脊和腰肋的拳脚,猛地拧身,捡起利刃。
  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这必杀一击。
  房雪樵岂容他得逞,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立即粘了上来。刺客的后心生生受了他一拳,鲜血从嘴角和鼻腔中喷涌而出,踉跄一步,却仍攥着拾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