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医暴起之前,姜月月倒也不是毫无察觉,然而还是晚了一瞬,被村医点中了额头。
她的黄金竖瞳闪了闪,像是信号不稳的老旧电视挣扎着维持画面,终于在被拉到村医跟前时,切换成了一对深黑空洞的、傀儡一般的眼珠。
“别动。”村医鲜红的嘴唇勾了起来,右手机械掌的掌心里咔哒弹出了一把手术刀,被她稳稳地架在了姜月月的脖子上。
姜月月则是和之前路阳描述中被村医点中的蒋琳一样,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次岑今亲眼看到了,不是那种遭受电击的生理抽搐,更像是因为害怕什么东西而不自觉地颤抖。
她的心沉了一沉——看来这个村医确实拥有异能。
岑今快速地思考着对策,眼神在村医和姜月月之间来回游移,身体确实没动,嘴上倒是没闲着:“你说不动就不动啊?”
“你,还有这个小女孩,躺下接受我的机械改造,”村医的手术刀贴着姜月月的皮肤流连,像是雕塑家沉醉于指掌间诞生的艺术品,“不然我现在就把她杀了。”
岑今直视着村医的眼睛,语气十分理所当然:“那你把她杀了吧,反正我和她也不熟。”
没有人发现,她在黑暗中自然下垂的右手,食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村医成功被她噎到,改口道:“我免费为你们提供机械改造的服务,为什么要拒绝呢?”
岑今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免费?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愿意赔本干机械改造这种费钱又费力的活,除非你是圣母转生。”
岑今的手指左右摆动了一个来回。只有她自己能看清,随着她的动作,村医面前半空中的“空间”,发生了一阵短促的、微妙的颤动。
“用机械重塑人类脆弱不堪的血肉,这件事本身难道不就很迷人吗?”村医的视线从岑今右手的机械臂上缓缓滑过,镜片后的目光凝滞着近乎疯狂的热切,“不过,我还是有工资拿的,不必担心经费。”
“谁给你发工资?青山吗?”
“你猜对了。他完全理解我的追求,是个大方的小男孩。”
岑今挑了挑眉毛,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青山有钱她不意外,估计大半来源于夏令营的报名费。但他为什么要把赚来的钱花在村医机械改造手术的经费上?如果凤凰村组织夏令营的目的不是盈利,那又会是什么?
村医显然不是真想把她和姜月月杀了。她打开门引诱她们进来,埋伏在胡家明的床位上搞突然袭击,又不厌其烦地和她对话,都只是为了能顺利地对她俩进行机械改造。
看来解毒驱蛊只是顺带的,对人体进行机械改造才是村医真正的目的。
当然,到底有没有毒、有没有蛊,也未可知。
青山是为村医提供经费的人,也是在母神殿外迫切地要把中毒的人送来交给村医的人。他必然在这一点上和村医有着共同的目标——要在夏令营的进程中,对体验者进行机械改造。
“别过来!离我远点!”姜月月的惊呼打破了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单调背景音。她的瞳孔仍然是一片茫然的黑,后颈被村医的五指死死勒住,身体还颤抖着想要蜷缩起来。
姜月月的状态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幻境,村医应该是拥有相关的精神系异能。
岑今上前一步。
“怎么?想通要接受机械改造了吗?”村医微笑了起来。
“你先给你手里那个小女孩做手术,我看看效果——”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尽,岑今就猛地抬起右手张开了五指,紧接着用力地向内一捏。
“嚓——”架在姜月月脖子上的手术刀凭空从刀柄处断成了两截,刀刃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这是岑今的新技能。
就在刚刚和村医对峙的时候,她忽然“感应”到了更远处——特指距自己一步范围内——的空间。
她垂着手悄悄测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对空间的操控突破了身体表面的空间壳,似乎能够小幅度地移动、扭转一步之内的空间。
于是,她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将村医纳入到一步的距离内。然后在交谈的间隙,抬起手迅速地“绞断”了手术刀刀柄处的空间。
第一次试验新技能,感觉还不错。起码她再也不是只能被动防御,而是可以主动出手搞点小破坏了。
抓住村医愣神的一瞬,岑今猛地向前跃起,右手的铁手肘直直地砸向她的胸口。
村医下意识将机械臂横挡在胸前,岑今的动作却突然变了。她的手肘向上一撩,金属的骨骼撞上村医毫无防护的下巴,十成十的力道掀过去,村医踉跄后退,后腰狠狠磕在了手术床的边沿。
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机修工,但这么多年能在北岸安身,多少也懂点野路子武学。
简单的一个交手,岑今就能够判断,除了两条功能丰富的机械手臂,村医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还是属于普通人中瘦弱体虚的那一类。
岑今又动了动手指,半根机械零件从村医的左手臂上掉了下来。有了这个新技能的帮助,她甚至能在副本里干回拆装备的老本行,这感觉真不错。
村医的左臂短暂地失去了控制,往外挪了半寸,连带着掐住姜月月的五指也松开了。岑今抬腿冲着她的小腹踹过去,同时右手一揽,把姜月月带到了自己怀里。
村医呛咳着跌坐在地,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散落下来,面色苍白如纸。
不过岑今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深谙这个道理。
岑今迅速把蜷缩成一团的姜月月甩到身后,一只脚死死踩住了村医的机械右臂,然后半蹲下去,俯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能让人看到他们最害怕的东西。”不是发问,而是肯定。
随随便便一个幻境就能让姜月月那种性格的人失态至此?岑今是不相信的。能让她怕成这样,多半是分毫不差地踩中了她自身的恐惧。
村医被岑今摁在地上,身形狼狈,神情却并不慌张。她没有否认,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玩味:“不过是做一场噩梦罢了。”
但对姜月月来说,这场噩梦未免有点太过沉重了。
第12章
姜月月回到了她第一次觉醒异能的那个夜晚。
圆月已经高悬,她刚做完在垃圾分拣站的小黑工,回到了她家十平米合租屋的门口。
屋里很安静,没有可怕的声响,她判断可能存在的男人已经走了,于是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难闻的烟味从狭窄的房间里喷涌而出,废纸和空酒瓶杂乱躺了一地,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正坐在凌乱床铺的边缘,沉默地吐着烟圈。
“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喊了一声。
女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今天挣了多少?”
“六新币。”姜月月有些愧疚。今天站里来了新人,她抢不过成年人,只能捡点剩下的活干。
“你真是个累赘。”她的妈妈冷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衣架,缓缓向她走来,“我为了养你,辛辛苦苦伺候那群畜生,你倒好,天天就知道偷懒!六新币?!两包青菜压缩粉都买不起!你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姜月月麻木地看着女人因尖叫而扭曲的脸庞,她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
这与她挣了多少钱无关,妈妈结束自己的工作之后,时常会打她泄愤,有时轻有时重,有时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有时却又流着眼泪。
她本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今天,姜月月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女人赤脚踢开满地的垃圾,鲜艳的红指甲晃得她心烦。她的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阴冷,浑身血液狂乱地四处冲撞,色彩在眼前一点点流失,目之所及就像是一场不断频闪的黑白电影。
“别过来!离我远点!”姜月月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而她疯狂的灵魂,正叫嚣着要消灭那个手拿衣架、面目狰狞的危险人物。
“你还敢对我发号施令了?”女人高高扬起了衣架,圆睁的双目爬满了可怖的血丝,“你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你凭什么反抗?啊?凭什么反抗!”
衣架将要落在姜月月脸上的那一刻,她的小手死死地箍住了妈妈的手腕。
姜月月死死地咬住后槽牙,脑海中一半是愤恨怒火一半是惊慌失措,来回拉扯着她的自我意志。
眼前的世界彻底成了黑白色,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妈妈能发现她的反常,然后立即离开这个逼仄的小屋,离她越远越好。
然而,女人震惊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被勒到失血的手腕上,下一刻,她恶狠狠地转过头,汹涌的怒意完全蒙蔽了她的双眼。
“我辛辛苦苦把你这个累赘拉扯大,你倒好,还手都学会了?!”她拔高了音量,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往姜月月的脸上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