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枯瘦的五指在姜月月眼前不断放大,她的眼眶中渐渐蓄起泪水。
  “啪”的一声脆响,不止响在她的脸上,也响在她仿佛断了一根弦的脑袋里。
  她抓着女人的手腕重重向下一拉,古怪地咧开嘴,嘴里不知何时长出的两根长长的尖牙刺破皮肤,扎进了暗色的动脉。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涌出,顺着女人垂下的五指滴落。姜月月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瞳彻底变成了黄金色。她的身后浮起浅金色的蛇影,垂首冷眼看着呆愣的女人,挑衅似地张开了巨口。
  姜月月身形一闪,凑到了女人的脖子旁。
  她的面颊上不住地滑过眼泪,但她却想不起来这泪水为何而流。
  姜月月又一次咧开嘴角,上半张脸在哭,下半张脸却像是在笑。她的尖牙扎破女人不堪一击的脖颈,鲜血溅得她眯起了双眼,浓郁的血腥味堵塞了鼻腔。
  女人滑落在地,一双大而凸出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陌生的女儿。她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她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发黑,面色也迅速地灰败下去。
  姜月月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身后的蛇影和黄金竖瞳一起疯狂闪烁,脸上的表情忽而癫狂、忽而欣喜,又忽而悲伤,肌肉抽搐着、战栗着,五官被牵扯得面目全非。
  “妈妈……妈——!”
  恍惚之中,她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已经看过了成百上千遍。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十平米合租屋的小门,然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拽向深不见底的梦魇。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女人的动作却并没有与她脑海中模糊的画面重合。她的妈妈没有用可怖的眼神死死地锁住她,没有挣扎着拼命向后退,没有“砰”的一声浑身僵硬地砸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她眼底,女人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伸出双手,轻柔地揽住了她瘦小的身躯。女人闭上双眼,像哄小孩一样,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放任生命与口中渗出的毒血一起缓缓流逝。
  姜月月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这是假的。
  她的妈妈,从来没有抱过她。
  下一刻,她面前混乱不堪的出租屋如碎开的玻璃一般分崩离析,被抽离的色彩重新涌入视野——原来她一直都在手术室里,哪儿也没有去。她看到墙角晕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似乎是村医。
  姜月月想要动一动身体,却发现幻境中的触感并没有消失——原来真的有人抱着她,不过不是被她害死的妈妈,而是她原本想着可以害上一害的岑今。
  “哟,你醒了?”岑今发觉怀里的小女孩不抖了,低头正好对上了姜月月黑沉沉的眸子。
  姜月月有些不自在:“……你干嘛抱着我?”
  “不好意思啊,”岑今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真诚,“刚刚打了你两巴掌,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想试试要不用温情的怀抱感化你,没想到你真的醒了。”
  姜月月立刻从她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咳,村医的异能会让人看到——”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噩梦。”
  “嗯,我猜到了。”
  姜月月把头扭到一边,避开了岑今的目光:“是我大意了,谢谢你。”
  岑今笑了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女孩。
  她之所以想去抱一抱姜月月,其实是因为听到她颤抖着喊了两声“妈妈”。
  虽然不知道姜月月的噩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必那是一段无比痛苦的回忆。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她本不该参加这个未知又危险的异能挑战赛,也不该承受这些的。
  但岑今没有多说什么,她小时候也觉得诸如恐惧、悲伤都是“不成熟”的情绪,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都藏到身后,这让她感到自己更像一个“大人”。
  她猜,姜月月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村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看你精神状态尚可,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去探探那个房间?”她指了指手术室右侧那扇紧闭的小门。
  “好。”姜月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熟练地将刚才噩梦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情绪咽进心底。
  自从她那天恢复神智,看到眼前血红一片的恐怖景象,然后逃命般地飞奔出了那间屋子之后,她几乎每一夜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
  梦的结尾会升起一块黑色的幕布,左右两边是红与白的字幕在激烈互搏:一半滚动着“你杀了你的妈妈”,另一半则是不断放大又缩小的“死亡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
  两半字幕交织着,渐渐凝成一个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小小的她被汹涌的洪流撕扯,不断下坠、下坠,堕落进涡流的深处,直到浑身湿透、心脏狂跳地惊醒。
  但今天没有沉默的幕布,没有狰狞的文字,没有冷汗与越轨的心跳。有人在梦境之外给了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拥抱,她于是轻盈地醒来。
  她其实是想谢谢岑今,那个“试试看”的温情怀抱,似乎让她在阴郁的深海里上浮了一寸。
  两人站在了门前。小门发扬着凤凰村一贯的乡村高科技风,木门一般的外表,用的门锁却是虹膜识别。村医现在正深度昏迷着,就算把人搬过来扒开眼皮也没法识别成功。
  既然不能智取,那就只好强攻了。
  岑今盯着门锁,缓缓抬起了手。随着她五指的开开合合,几小块疑似是门锁一部分的不规则金属叮叮当当地砸在了地上。
  她虽然看不见门锁内部的具体构造,但她这些年做过的、修过的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新技能的加持下,搞点小破坏让门锁报废,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好了。”岑今拍拍手,门砰地一声弹开,露出来的锁舌坑坑洼洼少了几块。她欣慰地看着破破烂烂的门锁,对这个新技能十分满意——看来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物理意义上的锁能拦住她了。
  姜月月面无表
  情地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小心地走进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村医的办公室,里侧的三面都是储物的橱柜。岑今大概扫了一眼,有一大部分都是医学相关的书籍,厚如板砖,随便拿一本都能把人砸晕。还有几排办公室常见的档案夹,不知道里面具体放了些什么。
  办公椅上靠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是被村医占了床位的胡家明。他之前在母神殿中毒最深,四肢都被换成了机械义体,体格又比原来大了一圈。再加上他自带的铁脑壳,现在整个人估计有百分之六十都是金属结构。
  他的胸口缓缓起伏着,小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精神状态有没有恢复正常。
  姜月月照例简单检查了一下胡家明,确认他身上的虫毒也被完全清除了。忽然,她听见岑今在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3章
  岑今手上是一叠摊开的档案夹。她身旁橱柜的玻璃碎了一地,原本整齐的书籍档案被她一顿翻找,现在看起来凌乱不堪。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她随手拿起一本,冲着姜月月晃了晃。
  档案夹里边夹了几张薄薄的纸,第一页用印章盖上的“失败”两个大字鲜红夺目。
  她把手里的档案夹一本本展开在办公桌上,刺眼的“失败”像是复制粘贴一般,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姜月月走到桌前,皱起了眉头:“改造……失败?”
  每一本档案夹,都对应了一位“病人”。夹着的纸就是“病历”,上面印着病人的头像、姓名等信息,下边是村医龙飞凤舞的手写体,每个人差不多都只写了两三行,并不长。不过,在“失败”印章盖下的位置,压着一个特殊的栏目:“改造率”。
  10%→45%、8%→58%、19%→64%、17%→71%……到目前为止,岑今看到改造率最高的一位是从15%增加到了85%,但他也没有摆脱被盖上“失败”印章的厄运。
  “这些档案,应该是村医操刀做义体改造手术的记录,你看后一页。”岑今随便拿起一本,翻到了第二张纸。准确地说,那并不是“纸”,而是一张人体全身x光片。“病人”哪些部位是金属的,哪些部位是原生的,在x光片里看得一清二楚。
  岑今选中的这位改造率是55%,x光片里的双手双腿都是金属义体,机械化程度和现在的胡家明差不多。
  “你觉得改造失败会怎么样?”岑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批档案下来,低声问道。
  姜月月盯着村医的手写体鬼画符:“疯掉,或者直接死了吧。”
  “我倒觉得这些人大概率还活着,但是被控制起来了,就藏在这个村子里。”岑今飞快地扫过刚拿到的一摞档案,“我们来了也有一天了,你有看见过任何一个村民吗?”
  “没有。”姜月月抬起了头,“你是说,这个所谓的凤凰村,其实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