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好苦味,便是连苦瓜、苦笋之类他都不爱。
可是他中的药熬下去了,情潮却还没放过他,甚至一波接着一波,浪打似的,时凶时静。
俞清然摆了摆手,示意俞晖自去忙碌。
别院有仆人留守,房里的枕头被褥隔个两日就会更换暴晒,就是预防主子们随时过来也能休息。
俞清然脱下外衣,着着白色里衣坐在床沿上,他的视线扫到俞晖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衣裳,目光顿了顿。
他想起昨晚大夫过来看诊时说的话,与那小王八蛋的说辞一番无二,他的确是因为对方才分化成坤泽。
但真有这么凑巧的事?
前脚他中药,后脚就遇上与他是天定良缘的季平安。
俞清然没办法安慰自己是偶然,所以大夫走了之后,他在喝第一碗药的时候就吩咐俞晖去查这其中可有内情。
命令才传达下去不久,最快也得天亮之后才有回复。
在确认季平安不是有心人送到他面前之前,俞清然不会向本能屈服。
*
贺知衍担心俞清然派人来找自己,在出门前嘱咐了卫连娣,若是有人来寻就让人稍坐一会,他去去就回。
卫连娣也不知谁会来找他,孩子痴傻多年并无好友,平日里就跟着家里人,有心想问问,但见孩子径直出了门去,只好按捺下好奇。
贺知衍是去医馆,董大夫那还欠着俞清然看诊的钱,得去给了,顺带与他通通气。
进了医馆,正巧有位夫人看诊,贺知衍便坐在一边等。
等了好一会,夫人拿药走了,董大夫才过来。
“你可算来了,我等你一早上。”
贺知衍眉头抽抽,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宗疑难杂症,很对董大夫胃口。
但他还要董大夫帮忙守口如瓶,只能配合的伸出手。
董大夫诊他的脉,诊的两条眉毛跟活了似的,一会翘这边一会翘那边。
“稀奇,当真是稀奇,我从医十多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你脉象平稳,就似一夜间打通了七窍六脉,全好了。”
贺知衍心想,还有更稀奇的事呢。
他默不作声,董大夫又问了几个细节,贺知衍这才一一答了。
董大夫听罢,一拍手掌:“是了,极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你等等,我得先记录下来。”
说着找到本子,提笔蘸墨。
贺知衍看着他笔走龙蛇,适才说道:“董大哥,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嗯?”
“昨夜的事能否请你保守秘密?若是有人问起,你只说他是误食了药物。”
“好说。”董大夫一口应承下来,“不过你小子怎对个陌生人这般上心?”
贺知衍默了默,忽然笑了出来:“不是陌生人,他是我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第5章
董大夫人都让他这句话炸傻了。
“什么玩意?你说他是你什么人?”
贺知衍却冲他坦然笑笑,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董大夫在身后伸长身子喊:“你回来说明白了。”
转眼间贺知衍就已经出了医馆的大门。
他自从到了季老爹身边,甭管头疼脑热还是其他,一直都是在董大夫这看的诊,换句话说,董大夫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先前他痴傻,别说是成亲,都还时常要人照顾着,董大夫乍然听见他这么说,人不蒙才怪。
外边初阳正好,微风拂面。
他不由想起了俞清然。
前世两人一夜疯狂后,俞清然悄无声息离开,他找不到人,自然不清楚他是怎么度过后面的情潮。
但坤泽要度过情潮无非就两种方式。
一是用人,一是用药。
可依贺知衍对俞清然浅薄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选择前一种的人。
否则前世他也没必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私底下与他接触。
尽管只是问他借一两件衣裳或者帕子之类。
但那肯定是不好熬的。
想到这,贺知衍终究放心不下,脚步一转,兜去了南街。
到了俞家门前,贺知衍敲响了昨夜送俞清然进去的旁门。
只是今日当值的却不是昨晚开门的奴仆,这个年纪稍长些,他的目光在一身布衣的贺知衍身上划了一圈,吊着眉梢问:“你是什么人?”
贺知衍前世在俞家生活了半年,知晓这些仆人的性子,越是主子看不到的地方,踩高捧低越是严重。
毕竟他前世身为俞家的姑爷,也没少被冷嘲热讽,苛责慢待。
但现在他只是收起心思,脸上带着笑,拱手讨教:“在下季平安,是东街季家酒坊的,前两日俞晖小哥在我那订了两坛好酒,他嘱咐我今日给他送来,能否请大哥行个方便,喊他出来?”
守门人视线一瞥,落在贺知衍手提着的两坛酒上。
这两坛酒是贺知衍临时起意在路上买的,要想见到俞清然,总归要有个由头。
俞家的门第可不是季家,随便敲个门就能进去。
但守门人也没有轻易上当,像俞家这种人家,采买都有专人,何况俞晖是谁?
那是东院大爷独子的贴身小厮,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一声,多的是人去跑腿,哪用得着他跑一趟?
只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打听到了俞晖的名号,想借此接近少爷。
“我没收到梅苑的指示,你改日再来吧。”他说着就要关门,贺知衍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挡,可把守门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想讹我?”
贺知衍收回手,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对不住,是我一时情急,大哥能否通融通融?”
守门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找俞晖可是来错了,他一早就出去了,现下不在府中。”说完像是怕贺知衍再伸手拦门似的,飞快把门关了。
贺知衍却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俞晖身为俞清然的贴身小厮,非特殊情况不会离开他,再加上俞清然突然分化,身边更是要人伺候,在这时候俞清然是不会让俞晖出去的。
除非...除非是有别的事让他办,亦或者俞清然现下也不在俞府。
贺知衍思来想去,觉得后者可能性大点,俞清然分化了的事肯定要瞒的滴水不漏,宅子里人多口杂,指不定就漏了风声,他离开俞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去了哪呢?
俞家家大业大,尤其是大房,在禹洲光是别院就有好几座。
贺知衍只是清楚俞清然颇有资产,但别院的地址他却不知晓。
要说打听也能打听到...只是...贺知衍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等消息。
这一世他已经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轨迹,他们有更光明的开始,如果俞清然想通了,需要自己,他会来的。
*
只是贺知衍没想过会这么快遇上俞清禾。
俞清禾,一个名字乖巧,却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他与俞清然不同,同是艳若桃李的长相,比起如松如竹的俞清然,他更妖冶。
打一个照面,前世便纷沓而来。
羞辱、折磨、计杀。
一幕连着一幕,似乎要将贺知衍拉回上辈子那求助无门的暗无天日里,要把他活生生撕碎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能给三公子做赘婿那是你季家烧高香了。”
“三公子这般皎洁的人也是你能肖想的?你也配?”
“人啊,就得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三公子施舍的一条狗,我看这碗狗食最该你吃。”
贺知衍头痛欲裂,他跌跌撞撞扶着墙,手里的酒坛失控落地,砰的一声脆响,酒坛碎了一地,吓住了行人的脚步。
俞清禾身边的小厮连忙挡在他前边,像是怕飞溅的酒液弄脏公子昂贵的衣摆。
“少爷。”
俞清禾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过去。
与迟钝的俞清然不同,他生来就是坤泽,对信香最是敏感,尽管眼前的人不在情潮期,俞清禾还是凭着蛛丝马迹嗅出了此人是个天乾。
尽管他衣着简陋,可普天之下多是中庸,天乾与坤泽无疑凤毛麟角,这类人比起中庸更为特殊。
俞清禾的视线落在此人的脸上,与他那普通打扮的穿着不同,此人的模样倒是上乘,眉阔目深,斜长入鬓,他应是农户子,可皮肤却极为白皙,是个极为清俊的少年,这姣好的相貌引起了他的兴趣,但也只是短短一瞬,这人家里没个依靠,最多也只是有个十来亩的良田薄产,实在不值得他费心。
“无事。”俞清禾朝小厮抬了抬下巴,“过去看看。”
小厮了然,行了个礼,向贺知衍走去:“喂,你怎么样?”
贺知衍脑袋沉痛,两人的声音更像一枚细针扎着最嫩的那一块,疼的根本发不出声。
小厮见他不答,倍感冒犯,嘴角瞬间拉下,恶声恶气又问了遍。
贺知衍喘了口气,他缓缓抬起眼皮,口吐轻语:“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