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制参选,可万没想到她能入了陛下法眼,有这个福分去侍奉太子、太子妃!
“惊喜交加,这才懵了一瞬,失礼失礼。内官莫怪!”
说着,便打一躬。
内侍呵呵地笑:“原来如此!
“王大人有所不知,你家这侄女实在有趣!
“昨儿陛下原已给适龄的皇子宗室都挑好了人了,本打算就回去了。
“谁知临走被你家侄女的笑脸给晃着了!
“怹老人家说,太子自幼就是个严正的人,东宫如今的几个也都谨小慎微,个个儿跟假人似的。
“就缺一个您侄女这样儿会说爱笑的,好给太子开开心呢!
“至于不读书——呵呵,王大人哪,陛下也觉得极可惜呢!
“他老人家说了,凭着您的品级,您这侄女若是读过书,便是良娣也做得!
“如今无法,只好给一个承徽。
“这不,还赐了一位姑姑,专门教王承徽读书的!
“日后若有寸进,再由太子封赏晋位不迟!”
竟是长篇大论,仔仔细细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王子腾哦哦两声,恍然大悟,也跟着笑:“我们这丫头是个喜庆性子,家母也爱她这笑。
“所以我兄长一家都回南边老家去,却专留了她在身边教养。”
内侍嗯嗯地点头,又提点一句:“爱笑好!陛下喜欢,太子瞧着也能开开颜!”
王子腾面上微微一僵:“太子也见过我们丫头了?”
“那倒还不曾。只是咱家胡猜罢了!”内侍不再多说,装起王子腾塞在手里的赏封,告辞而去。
但御赐的教导姑姑却仍在原地。
王家老夫人雍容开口,笑道:“姑姑辛苦了。
“来人,还不快请了姑姑去花厅拜茶?
“姑姑还请稍候,且容我等给您收拾个落脚的住处。”
宫中之人,察言观色,自是知道王家似乎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局面。
教导姑姑心里冷笑,脸上却只是微扯嘴角,跟了两个丫头去了。
没了外人,王老夫人站直了身子,冷冷发话,点了几个要紧的,再叫上王熙凤:“跟我来。”
一路穿堂过廊,众人直至后宅王老夫人所住正房之内,一一坐定。
最上头是王老夫人,下手是王子腾与其夫人余氏,以及“恰好”来走娘家的荣国府二房太太贾王氏。
王老夫人的脸色沉着,看向下头站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王熙凤:
“凤哥儿,你好大的胆子!昨日复选既已得了陛下赐婚,如何回家之后竟一字不漏!?”
王熙凤一脸茫然:“陛下昨日不曾给我赐婚啊!”
众人一惊,不由得相顾无语。
贾王氏却眉梢轻动,慢条斯理开口道:“凤哥儿不要扯谎。
“那小黄门的话大家都听见了。
“更何况,若是昨日陛下不曾赐婚,今日这旨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王熙凤顿时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精致眉眼带着薄嗔,原本就已经显出三分艳丽的小脸儿越发妖冶:
“姑姑欺负我!
“我没有说谎!
“我是最后一批,早等得心里烦死了。
“陛下当时只扫了一眼,便摆摆手说赐花,然后起身就走。
“我知道总算是走完了这趟过场,可不就松了口气?!
“我哪儿知道我就高兴了那么一下子,就被陛下瞧入了眼?”
余氏瞟了一眼小姑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目光转向王熙凤,却收了冷意,含笑柔声问道:
“大姑娘别急。
“你跟婶子说,陛下当时有没有问你话?你是怎么回的?旁边还有谁说了什么没有?”
王老夫人和王子腾同时看向余氏,各自满意地点了点头,情绪也都平稳下来,安静地看向王熙凤,等她开口。
唯有贾王氏,轻蔑地朝着余氏,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
王熙凤目光扫去,这些动静尽收眼底。
脸上却带着思索,嗯了一声,很努力地回忆道:“我是最后一个。
“礼官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往前走了一步,行礼问安。
“陛下听了,说:才十三,太小了。
“我当然听祖母的吩咐,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一个字都没说。
“陛下又说:都赐花,散了吧!”
几个大人紧紧地看着她,跟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王老夫人情不自禁地追问:“后来呢?”
王熙凤一脸迷茫:“后来……
“我一听能回家了,就挺高兴地退了回去,站直了,笑了笑。”
顿了顿,疑惑地看向王老夫人,“然后我就听见陛下问我:
“那个王家的大姑娘,听说你家女子都不读书,可有此事?”
众人一僵!
王熙凤自顾自接着说:“我赶紧摇头,我说:回陛下的话,我两位姑姑都认字的,我堂妹也识文断字的,只有我没读过书。”
众人又是脸色一变。
王熙凤也有些迷茫,看向王子腾:“对呀,二叔,为什么只有我不读书?”
“你爹不让你读,我也没法子。”王子腾搪塞一句,忙问后续,“后来呢?”
王熙凤哦了一声,重又笑了起来:“陛下便说我:敢情是个傻姑娘!
“说完他就大笑着走啦!
“他可没跟我说要给我赐婚啊!
“不然我怎么会把那花捧回来呢?
“祖母,二叔,婶子,你们昨儿都瞧见那花儿了不是么?”
接着,满脸委屈地控诉贾王氏,“姑姑,你冤枉我了!
“你怎么回来一次冤枉我一次?!”
第2章 棋子
王老夫人皱了皱眉:“凤哥儿又胡说。你姑姑何时冤枉过你?”
“怎么没有?”王熙凤的眼睛都红了,委委屈屈地挪到了余氏身边,牵着她的衣襟道:
“我听见了的!
“姑姑上回回来,就跟婶子说,说什么我去荣国府时,跟贾家的琏二哥甚是投契……
“可我到现在,只跟那位琏二哥在贾家老太太跟前见过一次,听他和宁国府的珍大哥哥说话不守礼,我还出声驳斥了。
“我跟他哪来的投契?!
“姑姑这不是冤枉我是什么?”
王熙凤说着便哭了,拉着余氏的衣襟,却对王老夫人哭道,“我知道我父母兄长不管我,唯有祖母和二叔婶子疼我,我不该给家里添乱。
“可姑姑这样冤枉我,还说什么要跟贾家接着结亲,非我不可——
“我那会儿可还没被撂牌子呢!
“这个话若传出去,我的名声被毁不值什么,我投了河就完了!
“可王家若是被问罪,说到底,敢情是我不要脸,成了害家精呢?!
“这个罪名,我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腿软肩薄的,我可背不起!
“祖母,您是王家的老祖宗,可不是她贾家的!您得给孙女儿做主!”
这一番话,又哭又闹,却又有理有据,王子腾顿时听得头疼,皱起眉来。
王老夫人也被连架带堵,一时脸色铁青说不出话,只拼命地捻着手里的念珠。
唯有余氏,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面沉似水,看向贾王氏:“大妹,凤哥儿跟了我五年,被我惯坏了。
“她在家里受宠,自来不会扯谎,有甚说甚。
“加上关乎名节性命,小孩子家家的,几句玩笑话也当了真,吓坏了,冲撞了你了。
“您别恼她,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罢!”
话都是软话,但眼神却似刀子一般,直直地往贾王氏的眼睛里戳!
然而,贾王氏却无比平静地转开目光,直接看向自家兄长:“此事咱们早就议过,也说好了的。”
王子腾拧眉,刚想开口,抬眼看见王熙凤还在旁边站着,红红眼睛委屈巴巴,叹了口气,道:
“凤哥儿先回去罢。
“今儿大人这里有正事,等忙完了,你婶子再去瞧你。”
王熙凤委屈极了,张了张嘴,却又低下头去,似是不敢多说什么。一一跟在场的长辈们行礼告退,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屋里的人会接着算计她,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
前世就是这样。
采选时她听话地化了个丑丑的妆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走了个过场,连初试都没过便被送回了家。
再然后她便跟荣国府长房长孙贾琏定了亲。
又三年,待贾家的元春安安稳稳地成了新帝新后的女史,她便嫁进了贾府。
贾家的女儿进宫当娘娘,王家的女儿进贾家当日后的主母,好处两家一起分。
她?
呵呵。
一枚棋子而已。
王熙凤出了正房,贴身丫头平儿、安儿忙上前来,陪着她回自己的住处。
王家如今有两个哥儿、两个姐儿。
除王熙凤之外,便是堂兄王义、王礼和堂妹王嘉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