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你醒了!”
“太好了!医生!医生快来!”
“感觉怎么样?别乱动!”
几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担忧,几乎同时响起,瞬间填满了寂静的病房。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床边围着的几张脸孔,带着明显的疲惫,却都写满了如释重负的欣喜。
降谷零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
他尝试转动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胸口蔓延开来,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萩原研二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胸口中弹,差点就……”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眼底的后怕清晰可见。
胸口中弹……
降谷零混沌的意识终于被这尖锐的痛楚和同伴的话语拉回现实。
破碎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废弃工厂激烈的枪战,琴酒那双冰冷的绿眸,子弹撕裂皮肉的灼痛,以及……
他捂着伤口,在无人的郊野跌跌撞撞,意识模糊中,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最终倒在了那座被暮色与飞雪笼罩的古老神社前。
然后……
然后呢?
记忆在这里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和混乱的噪点。
他只记得刺骨的寒冷,沉重的黑暗像潮水般淹没感官,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
然后……是声音。
一个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的,带着焦急甚至气急败坏的声音。
【“降谷零!你给我醒着!听到没有!”】
【“零是笨蛋笨蛋笨蛋!”】
【“再乱动我就诅咒你下辈子当流浪猫……”】
那声音蛮横地撕扯着他沉沦的意识,聒噪得让他即使在昏迷中都感到一阵烦躁。
然而,正是这蛮不讲理的聒噪,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死死拽住了他滑向深渊的脚步。
还有……那双眼睛。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似乎费力地掀开了一丝眼缝。
暮色、飞雪、冰冷的石板地,一切都模糊不清。
只有一双眼睛,近在咫尺,明亮得像两颗在寒夜里燃烧的琥珀,里面盛满了焦急,似乎还带着一点水光。
“神社……”
降谷零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
“救我的人……在哪?”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几位好友脸上扫过,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几人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谁?”松田阵平皱眉,“是景光他们追踪你的信号,最后在郊区一片树林边缘找到你的,你当时就倒在雪地里,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周围没别人啊?”
“是啊,zero,”萩原研二接口,“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伤得很重,但奇怪的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医生说简直是医学奇迹。那么重的贯穿伤,出血量也大得吓人,但找到你时,伤口似乎被临时处理过,压迫止血做得也很及时,这才给你争取到了抢救时间。”
诸伏景光点点头,眼睛里也带着深深的困惑,继续说道。
“我们赶到时,周围只有你的脚印,雪下得很大,没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医生也说,如果不是那及时的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他一个人?
降谷零怔住了。
那清晰的,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还有在彻底陷入黑暗前,那双明亮焦急的琥珀色眼睛,难道是濒死的幻觉?
可那感觉如此真实。
那个声音,那声气急败坏的“诅咒你下辈子当流浪猫”,此刻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不可能……”
他喃喃,灰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他明明记得有人救了他,还盖了件带着体温的外套。
他下意识地想寻找那件外套的触感,却只摸到冰冷的病号服。
诸伏景光默默递过一杯温水,降谷零喝了几口,干涸的喉咙才稍微舒缓。
他再次开口,强行压下心头的巨大疑团。
“组织那边……”
“大局已定。”
伊达航沉声道,走到床边。
“琴酒那家伙挨了你一枪,重伤坠海,虽然没捞到尸体,但生还几率渺茫。
朗姆被公安特别行动组当场击毙,贝尔摩德……下落不明,但核心网络和大部分据点已被联手端掉,boss在最后时刻引爆了地下实验室自毁,不过关键数据我们提前拿到了。”
萩原研二补充道:“剩下的都是些清理战场,抓小鱼小虾的活。zero,你做得够多了,这次多亏你最后的情报和定位。”
大局已定。
缠绕在心头多年的巨大阴影,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似乎即将倾泻而入。
这本该是如释重负的时刻,但降谷零此刻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巨大的目标达成带来的并非纯粹的喜悦,反而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仿佛支撑他走到现在的那根弦,在任务完成的瞬间,也悄然松动了。
而那个雪夜神社里突兀出现又神秘消失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成了这空茫中唯一清晰的印记。
是幻觉吗?可那聒噪的声音、诅咒、带着体温的外套却又如此真实,还有那份奇迹般的救治。
诸伏景光看他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还在想组织的事情。
“好了,zero,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伤。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们。”
松田阵平难得没呛声:“别想着逞强,你这伤好全别想下床。”
萩原研二:“就是,安心当你的病号吧,波洛的兼职都帮你请好假了,店长很理解。”
降谷零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知道朋友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将那份空茫压回心底。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疼痛便席卷而来。
他重新陷入昏睡,然而这一次,意识沉浮的黑暗里,不再只有冰冷和绝望,而是盘旋着一抹温暖的琥珀色光晕。
*
时间很快就悄然滑过。
组织残余的清理工作如伊达航所言,进展顺利,庞大的犯罪网络很快被连根拔起。
尘埃落定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因功晋升。
出院那天,米花町已是初春,阳光带着暖意,街道两旁的樱花树开满了粉色云霞。
降谷零先去了一趟波洛咖啡厅,准备递交辞呈,这份打工掩护的身份,随着组织的覆灭,已完成了它的使命。
店长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
“安室君!你回来了?身体都好了吗?太好了!店里少了你可真是少了顶梁柱啊!”
“店长,谢谢关心,已经没事了。”降谷零礼貌地微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封准备好的信,“其实,我今天是来……”
——辞职的。
告别这份作为“安室透”的平静生活。组织的阴影散去,他或许该回归“降谷零”的身份,去承担更重要的职责。
话未说完,咖啡厅的门铃响起。
一对年轻的情侣走了进来,穿着京都风格的精致和服,显然是来东京旅行的。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声交谈着,女孩似乎因为男孩忘了带什么东西,带着京都特有的软糯腔调,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嗔怪着。
“佑也是ahoaho,这都能忘记带,明明出来前提醒你好几次了……”
aho。
这个词,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吧台后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店内轻柔的背景音乐,店长的说话声……周遭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去而模糊。
只有那声“aho”,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与雪夜里那个气急败坏,带着哭腔骂他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还有蛋糕。
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
昏迷中,除了骂声,似乎还隐约闻到过一丝甜腻的奶油香气。
店长奇怪地看着他:“安室君?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强烈的既视感中抽离,他松开手,将那份皱巴巴的辞呈不着痕迹地塞回了口袋。
“没什么,店长。”
他重新挂上惯常的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阳光在米花町的街道上跳跃,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