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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废料 > 第16章
  因为他很快就判断出,陆遥没躺他的枕头,上面丁点没他的味道,赌气一样,他把被子踹到了一旁,心无旁骛的躺在了枕头上。
  隔了一会儿,又用脚尖把被子挑起来,一直往上,手拉着,盖住了自己的脸。
  程树只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却觉得活力满满,开门的时候甚至满面春风,即使面对的是拆迁办烦人的工作人员。
  不是季林,换了个人,那人说季林死活不来这栋楼,不知道抽什么疯。
  那个人手里拿着合同,劝他签了算了,这老房子住着多不方便,楼层高,水电都没了,还带着妹妹呢,受罪啊。
  是位大叔,也在这附近住着,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混来混去,没混明白,据说是那两伙人火拼,季林在场,他也在,本来就去凑个人场,顺便看看热闹的,根本没想动手,却飞来横祸,被打断了腿骨。
  在医院的时候没住到全好,钱续不上了,半好就出来了,落下了病根。
  阴天下雨的时候最要命,酸疼酸疼的,干不了力气活,也没什么学问,这些年养家很辛苦。
  浪子不得不回头,没有电影里的掌声和鲜花,以及变成好人就会有好报,一路坦途,相反的,却被小声的嫌弃,拿回家的钱比以前少了挺多。
  这份拆迁办的工作,是借了亲戚的光,当然也是要请客送礼的,就算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人家拿了钱能帮你,都要感恩戴德的说句感谢。
  程树笑呵呵的:“叔,这么早啊。”
  大叔摆摆手,爬上七楼让他很疲惫,说话缓缓的:“可不早了,都上班一个小时了……程树啊,签吗?”
  程树摇摇头,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没有很失落,他说了句行,扭头就要去下一家。
  “叔,”程树喊住了已经下了半层楼梯的大叔,“你回去问一下,最多还能加多少,差不多的话,我就签,争取年前就签了,大家都能过好这个年。”
  大叔倦怠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很憨的笑,点着头,还是那个字:“行!”
  张雅蓝回来了,轻声打开门,手里拎着早餐,看见程树站在窗前,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张雅蓝想着有什么好看的,也站在程树的身后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看来看去,一脸糊涂,这个破地方,天都是灰色。
  程树刚转过半个身,吓得嘿呦一声,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张雅蓝倒笑了,胳膊肘撞了他,往厨房走,嘴里揶揄着:“胆儿真小。”
  “没你这么吓人的!一点声儿没有。”程树抚着胸口,和张雅蓝一起摆早餐,热乎乎的豆浆油条,小米粥。
  张雅蓝把粥和小菜摆在了程树前面:“你吃这个……还发烧吗?”
  却也不等他回答,手掌直接摁在了他的脑门上,自言自语的:“不烧了,不烧了……”
  程棠的那份被程树放在了保温饭盒里,小姑娘睡得晚,跟着他受了不少罪,舍不得喊她起来,睡醒了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哎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张雅蓝咬了口油条,歪着头看程树笑。
  “你别说!”程树绷着小脸,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雅蓝不吃他那一套,继续往下说:“你小时候啊,都上初中了,还怕鬼,每天晚上都要你爸……陪……”
  笑容戛然而止。
  空气也变得凝固。
  程树嘴里的被热粥烫了一下,囫囵吞下去,食道管都变得灼热。
  他喝了口温水,看着发愣的张雅蓝,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谁能想到啊,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鬼。”
  他小口的喝着粥,慢慢的说:“你想他也没用。”
  “想什么啊,”张雅蓝甩甩头发,又开始笑,“我可不想他,他把我们害惨了,我恨他。”
  恨吗?的确是恨过的,程树也恨,恨得直咬牙,希望他可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曾经用最狠毒的心诅咒过自己去世的父亲,每次去上坟,他面上没说过话,但在心里却一直清清楚楚的在说,我恨死你了。
  上坟烧纸也并非他的本意,是张雅蓝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自己又不敢去,害怕,说那地方阴森森的,都是鬼。
  程树说你别去,我去,我不怕鬼,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张雅蓝不放心,还是跟着来了,哭过两次,后来也没了眼泪,那个他们都曾经刻骨铭心爱过又恨过的人,到头来,现在都很少想起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
  无论爱恨。
  程棠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一脸懵的走出来,静静的坐在了程树旁边,发呆。
  张雅蓝摸了摸她的头,揉了两下:“去刷牙洗脸,吃早饭,咱们要搬家。”
  程树一脸错愕:“咱们?搬家?往哪搬?怎么搬?”
  张雅蓝看着程棠进了卫生间,关了门,才扭头看了眼程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的回答他:“张勇要回来了。”
  第22章 可怜的人
  程树眼前一黑,烦哪出来哪出。
  他迅速起身,拉上了窗帘,从缝隙里往外看,神情紧张的像是被杀手追杀。
  “你先别担心,还没回呢,昨天给我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谁说的,知道你姥姥去世了……说过几天回来上坟。”
  张雅蓝笑了一下:“他也是老了,怕你姥姥去找他,要来求个心安,当然,一定也有点别的想法。”
  张勇走了这些年,也不是全无音信,也有去那边儿打工的同乡人,断断续续的带回来消息。
  说他和老婆两个人混的也不算好,租了间小铺面,做早餐,里面就能摆两张小桌子,生意不好做,没钱租房子,晚上就俩人就把桌子拼凑在一起,铺上棉被睡觉。
  倒不冷,南方的冬天也是温暖的。
  张雅蓝在姥姥刚查出癌症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辗转要来的电话号码,托了很多人,打过去的时候,姥姥的一期化疗都结束了,头发掉光了,整天戴着帽子,大夏天也不摘。
  张雅蓝问:“哥,妈病了,回来看看。”
  张勇没说不来,打着马虎:“最近忙啊,忙死了,等过些日子的。”
  过了好些日子,张雅蓝又打了过去,成了空号,他换了电话号码。
  张雅蓝嘴角咧出一丝嗤笑,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她那时还没落魄,有钱,疯狗一样冲到医院:“给我妈用药,用最好的!”
  别人都说,白搭钱,肿瘤扩散了,别到头来,钱没了,人也没了,两头空。
  张雅蓝不管,孤注一掷的下了狠心,就连姥姥也说了这样的话,但她没服软,该交钱交钱,该去医院去医院,请护工,用最好的治疗方案。
  姥姥常对程树说,没你妈,我早死了……
  姥姥还说,树儿啊,你妈傻,谁都信,你得留个心眼儿,你舅舅那人,离远点。
  其实妈妈也没那么傻。
  但程树没说出口,只是郑重的点点头。
  姥姥心疼他们,把房子留给了程树,这些他都懂,他没坐下,半蹲在张雅蓝身旁,握了握她的手。
  表面有冻疮,皱巴巴的,护工的活儿没那么好干,洗洗涮涮没个完。
  “又不擦护手霜。”程树嗔怪着。
  张雅蓝没当回事儿,顾不得这些了,她认真的看着程树:“我都想好了,医院里我照顾的大姨要出院,家属说我乐意就跟她回去,全天照顾着,他们家就一个老太太,儿女都忙,就是住在隔壁县城,离得远了点,但商量了一下,我能带着棠儿,你就住到琴姨家,我都跟她说好了,先凑活凑合,过一阵再说。”
  “脚腕还疼吗?”程树隔着裤子在张雅蓝的脚腕上捏了捏,仰头看着她,一脸的诚恳。
  “我都想好了,树儿,老太太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医生说往好了看,也就两个月,到时候我们领了拆迁款,租个房子,把这半年书念完,去上大学,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也没办法,我也没什么嘱咐你的,你懂事,这些年受了不少罪,辛苦了。”
  “妈,”程树的手还捏着脚腕,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就是声音有点哑,“做护工很累吧?睡不好觉,姥姥后来犯病的时候,我都知道,疼的直叫唤,折腾人,不是她本意,但她疼啊,难受啊……照顾病人挺遭罪的,不干了行吗?我现在就去签字,领了钱,我们一起走。”
  两个人各说各的,但也没说乱套,说到了这里,张雅蓝终于缓过神儿来,推了一下程树的肩膀,挺用力,程树扑棱了两下,手撑在背后的地上。
  “不念书了?”张雅蓝低吼起来。
  “哦,不想念了,”程树又开始给张雅蓝揉脚腕,“我自己学不下去,也考不上好学校,浪费钱。”
  张雅蓝罕见的开始炸毛,从椅子上跳起来,又坐下,想了想,又跳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连名带姓的喊着:“程树,你什么意思啊?嫌你妈没能耐?交不起你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