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大气儿不敢出,走到了路口,轻声说:“我走了啊。”
“一起走,你急什么,过河拆桥都没你快。”
陆遥扯着程树的袖子,扯到了超市,说是去买烟,出来时把一瓶奶茶塞进了程树手里,热乎乎的,特别温暖。
另一只手还拿着两根棒棒糖,撕掉了糖纸,举着,逗小孩似的:“给!”
程树哭笑不得,却还是伸手要接过来,陆遥没有放他手里,棒棒糖的顶端碰了碰他的嘴唇:“张嘴。”
程树颤颤的,紧接着,感到了致命的甜腻。
明明知道这么甜的东西吃下去肯定长蛀牙,对身体不好,可人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抗拒不了诱惑,所有人都说不好,也想尝一尝。
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试过了,又是另一回事。
“甜吗?”陆遥低头问他。
程树说不出话来,拼命的点头,被哄得心都是软的,腿也软,慌张说了一句我先走了陆总,雪大小心走路别摔倒,再见,就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差点摔倒,幸好手扶住了地,没敢回头,狼狈又匆忙的往前走,走出去很远,又突然停住,蹲在了路边。
鼻腔里满是那种味道,陆遥的味道。
就跟着香烟一样,让人上瘾。
程树光脚站在地上,打开了一条窗缝儿,旁边是毅叔的打火机,他拿了过来。
三九天,北风呼呼往里灌,他拿着打火机,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装模做样的像个老手。
他渴望像陆遥那般吐出一个好看的烟圈。
然后他扶着窗框,低头,差点咳出了血,咳到眼泪飙出来,虫子一样流了满脸。
程树双手搓了两把脸,剩下的半根烟被他摁灭了,鼻腔里还充斥着呛人的辛辣,他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抽的,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个味道。
可陆遥抽烟的样子他见过,好几次,挺迷人。
程树关了窗,浑身冻透了,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手里拿着熄灭的半根烟,轻轻的放在了鼻子上,嗅了一下。
身体扭来扭曲,把自己扭成了一条大虫子。
快乐伴随痛苦,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啊?程树有点迷茫,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让他烦透了。
第二天一大早,程树就出了门,都没等到琴姨他们回来。
天黑着,他往服装厂的路上走,雪还在下着,没完没了,戴上了外套的帽子,一点不顶事,风也大,几下就被掀翻了。
服装厂保安室里的大叔正在睡觉,趴在桌子上,睡得挺香的,程树敲了敲窗户,没动静,他又更用力的敲了敲。
保安大叔吓得一激灵,腾一下从桌子上跳了起来,真的是一跳,膝盖顶在了桌板上,嘭的一声。
程树皱了皱眉头,肯定很疼。
他往前递了个信封,里面装了四千块,用胶水封了口,对着保安大叔举了举。
那扇上了霜的小窗户终于开了个缝儿,大叔从缝隙里看着他,有点迷糊:“你谁?什么事?”
程树大大方方的:“叔,麻烦把这个交给陆总,我跟他说好了,他知道的。”
他连陆遥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撒谎是怕钱被坑,对陆遥来说可能没多少钱,对他来说还挺多。
他就给自己留了五百的生活费,全还了。
虽然分期还,可也真的尽力了。
程树满身风雪走进了教室,又收获了齐刷刷惊讶的目光,有人嘴巴都张开了,半天合不上。
前面正准备上第一节课的老师倒是见怪不怪的,这孩子总抽风,一阵一阵的,就比如现在,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黑板,专心致志的样子,像是要把书读烂。
谁知道能挺过几天,或许一天都不到。
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可当程树在下课时,把书放在了讲台上,抬头特别诚恳的:“老师,这题我不太明白,您能帮我再讲一遍吗,谢谢,真是麻烦了。”
老师的手指轻微颤了两下,哑着嗓子略带惊悚的语气说:“好。”
第26章 你撒谎
程树是被逼去上课的,快年底了,兼职不好找,琴姨毅叔白天得睡觉,大冷天在外边乱逛会冻死,而且,学校食堂很便宜。
就是不好吃。
程树盯着眼前的一碗白菜豆腐发了会儿呆,心里轻微的叹口气,拿起筷子,大口塞进嘴里。
没味儿,连点盐都舍不得放,程树啧了一声,撇撇嘴,却还是坚强的咽了下去。
“不好吃?”
耳边的声音挺熟悉的,熟悉到这两天总听见,带着点戏虐,甚至还有关心,阴魂不散的,瘆人。
但又很渴望听见。
程树的后背僵了,慢动作般的转过了头,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饭,说话很艰难:“陆总,这儿都能碰着你?”
“哦,我无所不在。”陆遥说话很嚣张,他总这样,端着餐盘坐在了程树对面,伸出筷子就夹了块豆腐放进了嘴里,嚼了嚼,慢慢的:“还不错啊,……健康的味道。”
程树来得晚了,为了做完一套试题,他觉得自己牛死了,竟然为了做题耽误了吃饭,他早饭都没吃。
食堂里没剩几个人,都离得很远,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菜也没剩下什么,陆遥的餐盘也一样,白菜豆腐。
却偏偏来抢他的。
程树像只护食的狗,把餐盘挪得离自己更近,都要挨着衣服了,三口两口的就扒进了嘴里,起身就要走。
手腕被陆遥抓住了,仰头盯着他:“急什么,陪我坐一会儿。”
我凭什么陪你?我算什么东西?
程树本打算这么说的,然而他坐了下来,身体侧向了一边:“你快点吃。”
“烦我啊?”陆遥轻声问,专心致志的吃着饭,没看过来。
“我烦!”
程树挠了下头,平添了几分烦躁。
陆遥注视着他,好长时间,间或的吃口饭,吃得倒挺香,不挑食,吃完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面巾纸,扯出了一张,擦了擦嘴,端着餐盘,起身,用脚踢了踢程树的脚,笑意盈盈的:“你撒谎。”
我靠!
程树想炸毛,可他错过了时机,陆遥说完那句话就走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程树觉得自己虽然不太学习,但还算聪明,小时候也是常考一百分,认真听课的话,那点题也能弄个大差不差,智商方面绝对没问题。
可他就是听不懂陆遥的话。
不直说,好像总拐着个弯儿,让人寻思来寻思去,烦死了。
他梗着脖子冲着已经走出去的陆遥低喊了一声:“逗我有意思是吗?”
陆遥没回头,也没回答,其实是挺有意思的,可逗他只是因为有意思吗?
他也不知道,他也有迷茫的时候。
这是个挺差劲的中专,学生都没个正经样,走廊里都敢亲到一起,连体了一样。
陆遥手插兜叉着腿,一点没怯,直直的看过去,好几分钟,才被发现。
男生是个小黄毛,瞪他:“你瞅啥?”
陆遥扬了扬头发:“瞅你……女朋友好看。”
“你他妈的……”男生挥拳要武斗。
“陆总。”校长办公室的门恰好打开,那位戴着眼镜,头发只剩几根毛的笑起来略显憨厚的中老年男子热情的打着招呼。
陆遥笑了一下:“李校长好。”再扭头,那两个人不见,跑够快的。
“怎么了?陆总?”
陆遥爽快的回了一声:“没事儿。”跟着校长进了办公室,很规整的办公室,书柜办公桌椅子,他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正八经儿的开始谈起了生意。
学校里也是可以谈生意的。
算是老主顾,每年都来订校服,去年没订,刘经理实在不靠谱,回扣那份也敢贪。
李校长和妈妈以前认识,当然会认识,做过好多年生意呢,谈话的开始总是先怀旧的,李校长给他倒了杯茶:“你妈妈啊,太可惜了,还那么年轻……”
他坐在陆遥对面的椅子上,一个劲儿的惋惜,陆遥握了握拳头,又慢慢的松开。
“我妈以前总说,李校长是她朋友里最靠得住的。”
“唉,可别这么说。”李校长歪头摆手,“白总是个好人,能干,漂亮,大方……”
陆遥往前探了探身:“李校长,不,李叔,我叫您一声李叔行吧?”
对面的李校长点点头。
陆遥笑着说:“其实,我也挺大方的,真的。”
憨厚的是表皮,内里却是贪。
他本来不想来,让陈少宇来,这种事他虽然也会做,但不熟悉,也烦。
陈少宇站在那儿,振振有词的:“陆总,这单生意是不想做了吗?”
“想啊,怎么不想?”陆遥很认真。
陈少宇比他还认真:“你觉得他会跟我一个拿不了主意的人谈回扣?那人我见过,精着呢,肯定好话把我打发走,该办的事扭头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