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傻眼了,脑袋一点不灵光,很聪明一个人,却破天荒的错乱了神经,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搭在了陆遥的手上,立刻就被握住了。
“真凉。”陆遥双手搓了搓程树的手,然后一只手攥着那只冰凉的手一起揣进了衣兜里。
很暖和的衣兜,羽绒服的料子特别柔,刮着程树的指尖,一下又一下,他有点晕,低着头认了命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一点没被勉强。
陆遥住的地方不太远,十几分钟,小城本来就没多大地方,为数不多的封闭小区,高层,十五楼,带电梯,家里是新安的电子锁,陆遥站在门口晃了一下脸,门就开了。
房子很大,对于程树来说挺大的,脚踩在地板上暖烘烘的,冻了太久,有微微的刺痛。
陆遥打开了灯,递给了程树一双新拖鞋,刚刚打开的包装,穿着正好。
“坐那儿。”陆遥指了指沙发,自己去了卧室,拿着小小的医药箱出来一看,愣了。
程树坐在了地板上。
地板很干净,他每天都擦,擦得特别仔细,不放过一条缝隙,但说不懂为什么,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让你坐哪了?忘了?”他把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低头看着程树,目光灼灼,火一样,燎了一下程树的心脏。
程树扬着头,轻声说:“我身上挺脏的。”
陆遥没动:“我不嫌。”
“陆总,你的好意我领情的,真的,但不太合适,我都在网吧……”
程树住嘴,突然间的,他就不想搏可怜,虽然他的确很可怜,哭两声也说得过去。
但他倔强的固执的:“地上真暖,我坐着挺好。”
陆遥轻声叹了口气,蹲下身,手指抬起了程树的下巴,拿着消毒棉签在伤口擦了擦,伤口很小,但还挺深,所以才流了很多血,应该是碰着血管了。
他拿着棉签擦了三根,嘴里一直问:“这两天睡网吧了?”
程树没吭声,任由他擦着。
“跟人打架了?”陆遥拿出了一小瓶药膏,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棉签轻轻的擦在了伤口上。
“冷吗?睡得好吗?不呛得慌?咳嗽了吗?吃药了吗?头晕吗?去医院了吗?不行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得拍个片子,脑震荡可就麻烦了……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想吐吗?……”
陆遥的话还没说完,肩头一沉,他的呼吸也跟着一重,吸进去一口气,半天没呼出来。
程树的脑门轻轻的抵在了他肩膀上,蹭了蹭,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被打了脑袋,打坏了,不清楚了,发昏了。
手攥着裤缝,特别用力,布料都有了扭曲的声音,半天,他才说话:“陆总,我晕。”
“那现在去医院?”陆遥僵直着身体,全身的骨头都是硬的,一条线。
“不用,”程树歪了一下头,妥帖的搭在了陆遥的肩窝里,“借我靠一会儿就好。”
第30章 安心做个孩子
程树闭着眼睛,没怎么动,就那样把头抵在陆遥的肩膀上,耳朵离他的心脏近,能听见咚咚咚的跳动声。
沉稳,有力,健康,和慌张。
他自己也挺慌的,但没离开,他很喜欢陆遥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桔子香。
“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程树声音很软,没什么力气,离得太近,说话的时候,一口气喷在了陆遥的脖子上,他亲眼目睹了鸡皮疙瘩一点点产生的过程。
先是一颗两颗三颗,最后连成了一片。
“就……就前边超市随便买的。”陆遥还是蹲在那儿,像是被点了穴。
腿有点麻,从脚趾开始的,想偷偷动动脚趾缓和一下,但却动不了。
那股酸麻的劲儿一直上头到天灵盖,眼前雾蒙蒙一片,挺难熬的。
可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快起来我蹲不住了,直说就好了啊。
为什么呢?
他知道。
手在距离程树后背两厘米的地方悬着,一直没敢落下,想拍拍他,但心虚,好像带他回家别有用心似的。
真的没有吗?
他自己都不敢细想。
怕一不留神就被真心吓一跳。
陆遥有点慌神儿,其实他一直都是恍惚的,从拽着程树的手揣进衣兜里,他的脑子就成了一团雾气,湿漉漉,亮闪闪,带着某些图谋成功的情绪。
但他们的确是偶然才遇上的。
他才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呢。
这个想法吓住了他,身体晃了一下,程树还是没动,仿佛把自己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卸到了陆遥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是软的,冻了一天,泡在装满温水的浴缸里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温暖。
一切都刚刚好,他很眷恋这种感觉,舍不得离开,在陆遥晃了一下的时候,他余光瞄到了他的脚趾蜷缩在一块又松开,反复好几次。
脚麻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但还是没动。
地上有灯光映出来的陆遥的影子,手在他背后,握了拳,似乎快要挺不下去了,但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程树闭上了眼。
就想这么自私一回。
肚子没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咕噜噜,咕噜噜,最后换成一道漫长悠远的咕——
程树咬了咬嘴唇,硬挺着没出声。
“饿了?”陆遥的声音不大,离得近,听得无比清楚。
“嗯。”程树气音回答出来的。
这一次他倒是没装,因为真的饿了。
陆遥轻轻的,他很少有那么温柔的时候:“速冻饺子和方便面,家里只有这两样了,你选一个。”
“什么?”程树小声的。
“你想吃哪个?我给你做,很快的。”
“我想吃饺子。”
“行……你先起来一下,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吃饱了你再靠,行吗?”
程树是捂着脸离开陆遥的肩膀,显得死乞白赖的,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他那时候就想那么做,再说了,他不是也没把他推开。
一巴掌呼脸上,他再胆儿大,也会适可而止吧。
扭头就趴在了地板上,快要累死了般,一动不想动,肚子其实还在叫,隔个几秒钟,就来一声,烦死了。
程树已经听到了煤气打开的呼呼声,还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去洗个澡吧,头上的胶布是防水的,但也要注意点,别对着呲就行,毛巾和换洗的衣服我给你放在卫生间了,洗好了就吃饭,行吗?”
陆遥像是跟家里小孩说话,慢悠悠的,轻声细语的,商量的。
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资格安心做个孩子。
程树那天做得很安心。
温热的水顺着头发冲下来,带着泡沫,沐浴露他抹了很多,桔子香很轻,但好闻。
他手里捧着泡沫贴近了鼻子,深深的闻了一下,闭眼抹在了脸上,上瘾一样。
拽过来毛巾擦干了身体,站在镜子前面,伸手抹了把镜子的雾气,程树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眼睛怎么亮闪闪的,发着光,比头顶的白炽灯泡还要闪,一朵小花蜿蜒着藤蔓一直开到了心里,很小很小的花,但好看死了,程树听见了叭一声开放的声音。
身体也跟着蓬勃起来,要被快乐素填满了,当他的手拿起那条内裤时,涨红的脸肯定是被水汽熏的,一定是这样。
新内裤,但是,他是陆遥拿过来的呀。
“靠!”程树低头骂了一句,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蹬着腿穿好了那条内裤,很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应该是陆遥的,他穿着微微大,把领子往后扯了扯,以免一低头就跑光。
“真他妈有病!”他又骂了一句,“谁看啊?”
扬着脸,却笑了。
一盘饺子摆在餐桌上,陆遥看他出来了问:“醋?酱油?还是都要?”
程树脖子上挂着条湿毛巾,还没说话,陆遥伸手扯了下去,搭在了旁边的衣架上晾着。
“要什么啊?”他一边搭毛巾一边又问了句。
程树还没从刚刚的激动中缓过来,伸手摸着后颈,陆遥的手指从那里擦过去,一阵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大脑总在这时候宕机。
他仰着脖子:“醋,给我醋吧,我最爱吃醋了。”
陆遥扯毛巾的手停了一下,扭头乐了:“嗯,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呀,他就是爱逗程树,觉得这小孩特好玩,劲劲儿的,爱较真,说话安安静静,其实浑身都是刺儿,但又很讲理。
就是爱害羞。
低头坐在那儿,样子有点拘谨,筷子夹饺子都不是很稳,颤颤的,手腕在抖,低头小声吼了一声:“你看出来什么啊。”
下巴被捏住了,饺子还在嘴里嚼着呢,也没停止,因为忘了,陆遥的脸就在他眼前,离得特别近,程树连他眼睫毛都看了个分明。
饺子爆汁儿,两个油点崩到了陆遥脸上,他单手拽了张纸巾使劲擦了擦,嘴里说着话:“你说我看出来什么啊?你心里想的那些我都知道,真的……还有啊,你头上的胶布该换了,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