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叶顿了顿：“束缚持续时，你没有告诉我父亲羂索围剿清泉家的事。”
天元：“……”
清泉叶：“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五百年前, 清泉雅一失踪，你敢说你真的尽职尽责了吗？”
天元：“我可以和你再次立下束缚，两次事件发生期间都是我的虚弱期，我并没有隐瞒任何我知道的情况。”
清泉叶：“当我是傻子？束缚的内容是让你知情必报，你当然可以‘不知道’。”
天元哑然：“……”
深吸了口气, 清泉叶双手插入口袋，少年人纤细的身体柔韧而青涩，紧绷成一道紧实的弧线。
“我理解, 你只是厌倦。”
他低声说：
“一千年前你拼命想活下去，五百年前你开始犹豫，现在你开始寻求解脱。”
“没有人比清泉族人更理解你，我们对你已经足够优待，是进是退都给了你选择。”
“天元，你很清楚，我们从不亏欠你什么。”
回归前，清泉叶曾在外山新口中得知清泉与天元的些许关系。
“他会帮你。”外山新说着，递来一张写着文字的纸。
那是很简单的一断文字，截取于一代代补充添加的额外信息。
那是由几段话组成的：
【xxx年，清泉与天元立下束缚，以清泉家不需要的心脏为代价，交换天元的保护与信息，但不能过分。】
【xxxx年，减少与天元的联络，禁止清泉族人过分打扰天元，从此只接收危机信息，作为最后保险。】
【xxxx年，天元没能传递信息，状态异常，询问是否终止束缚，天元拒绝。】
【xxxx年，天元状态异常，询问是否终止束缚，天元拒绝。】
【1945年，天元状态异常，询问是否终止束缚，天元无回应，清泉族人加强信息网建构，以防万一。】
【1982年，清泉再次询问是否终止束缚，无回应。】
【1988年，清泉灭族。】
外山新要告诉他的信息就摆在纸面上——清泉与天元的早些年的束缚内容十分严苛，后来清泉家减少了信息需求，但清泉不需要不代表束缚内容有所删减。
理论上，清泉叶索取信息保护，天元无法拒绝。
这是清泉家留给遗孤清泉叶的，仅剩王牌。
他也的确用到了。
其实那时候，清泉叶不想深究天元都干了什么。
左右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既然从父亲到外山新这两个知情人都没打算怪罪天元，本质上就意味着清泉家理解天元的选择，不想对他过分追责。
而清泉叶？他只想尽快解决羂索，报仇，逃离五条悟，让错误停止，让时间正向流动，
所以他只粗暴的获取了消息，就离开了。
真正开始去探索天元的信息，还是他记忆恢复后。
结合在外山新那看到的清泉历史，漫画中碎片化的信息，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父亲生前可疑的话语和行动方位，清泉叶大概组建出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有一个女孩，想活着。
灵魂与术式存在某种关系，其中最明显的例子是领域，领域是一个存在的全部展现，其实就是灵魂世界，唯有强大到发现灵魂本源的人才能展开。
以此倒推可以得到结论——就算术式是靠血液传承，也无法忽视个人与术式的关联性，更别提某些非血脉传承的偶发性术式。
她的术式是不死。
不是血液传承，甚至没有先例，这就是与她灵魂高度关联的自发性术式。
她是真的想活着。
痴迷于结界术、痴迷于探索世界本源、痴迷于研究知识，她想活着，想活的不得了，无论如何，都要拼命的活下去。
但这世界不存在永恒的不死。
地球之主会在地球消失后死亡、清泉族人会在灵魂磨灭后死亡、神明会陨落、恶魔也有终时，当这世界有了开始，就必定有所终结，所谓的不死，本质上只是意味着‘长生’。
【不死】是形似【乌托邦】的谎言。
所以在如此活了几百年后，这个术式为不死的女孩，突然意识到她并非不死。
她也有终时，且并不遥远。
可她还没有活够，她永远也活不够，她不想死，无论如何也不想死。
她找到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异类。
这个在她眼中，比她寿命长的多的【永生者】拥有创造术式的力量，或许她能够在他身上找到生路，来延长活下去的时间。
这位【前辈】一定提醒过她，【不死】是诅咒，永恒的生命不是好事，一切终会有凋亡的那一天，她总会有后悔的时候。
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彼时，这位【前辈】的妻子已经怀孕，他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后代，考虑更长远的一切。
他同意了。
于是立下束缚，缠绕因果，代代延续，他给予了自己后代为数不多的爱与庇护。
在正常人眼中，这是一桩有些残忍的隐晦的买卖。
清泉族人的血脉带有清泉传承，其中心脏是清泉族人的全部，天元可以通过术法将清泉的心脏挪到自己身上，让那几近衰竭的心脏重新复苏，延续生命，至于衰老的身体，她挑选了宿体星浆体，如此一来，一切都非常完美。
至于心脏的来源？
总有清泉族人会走入迷途，像清泉叶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多数情况是，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心脏的存在就变得可有可无。
而清泉族人消亡前身体会存在很短暂的滞留期，心脏更长一点，在清泉族人彻底消失之前，天元会移走清泉的身体，将心脏转移。
早期是真的鲜活的心脏，天元也需要真的挖出心脏，虽然彼时清泉族人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感觉不到疼痛，但这看起来还是不太优雅。
于是几百年后，天元发现了外山家，她联络清泉族人，促动外山家与清泉家建立关系。
从此之后，心脏的获取就优雅多了，只需要一个吊坠，一切都能干干脆脆的解决。
她应该很满意。
但很快，她品尝到苦果。
前面所说，术士的灵魂或许和术式有所关系，例如对活着抱有激情的天元，她的术式就是不死。
但本质上，天元的术式时时刻刻处于无限的凋亡进程，她一次又一次回避死亡，就算真的能延续生命，术式也在被磨损，她的灵魂也在被磨损。
灵魂的动摇与术式的磨损是可以划等号的，她凋亡的速度加快和她逐渐失去活着的意志，也是划等号的。
所以五百年前，清泉雅一那一代，天元开始迷茫。
她发现自己对生的渴望在一点点消失，但又并非全部消失，这么多年的执着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她不太想活了，可她又不太想死。
于是减少了对清泉族人心脏的需求，只维持低限度的维护。
清泉家意识到天元的情况，发来解除束缚的询问，但天元此时却无法下定决心放弃活着的机会。
她很纠结。
她纠结了很久很久。
而在这很久很久的时间中，天元的【活着】的意愿也在一点点变淡，她冷漠旁观着一切，也旁观着自己。
像是需求与执念的拉锯战，某一方正在逐渐占据上风，但她无法阻拦。
再几十年，她感知到自己的时间将近。
她感知到羂索正在世界各处游走，她看到羂索对上了清泉，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
于是，某一瞬，【死】压倒了【生】，她摒弃试听，强行忽视了眼皮子底下的阴谋。
1988年，无论她有没有想过会产生这样的结局，最惨烈的现实就摊开在她眼前——清泉灭族。
这一切可以避免的，是她故意放任。
作为知道一切但放任一切的人，天元理所当然的知道清泉一族仅剩的心脏在五条悟身上。
但不知道出何缘故，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还是心怀愧疚，天元没有拿走五条悟的吊坠。
直到2006年，活着的唯一一个清泉走到她面前。
清泉叶亲手把自己的心脏交给她，换取羂索的定位信息。
天元遵守了束缚，她获得了清泉叶的心脏。
但她却没有用清泉的心脏继续延续自己的生命，而是还给了可能再度将清泉叶召回的五条悟。
那些用来维持她□□的星浆体，她也没再召唤，而是无声无息的封锁了薨星宫。
她放弃了。
至此，天元挣脱【不死】，走向真正的死亡。
就仿佛如此之后，什么都可以烟消云散似的。
“……我说过，有些事是撇不清的。”
清泉叶掀起眼皮，微笑看着他：
“请帮助我吧，前·辈。”
第75章
“我不对我对清泉一族所做的所有事感到抱歉。”
天元沉默许久, 轻轻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