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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薄幸 > 第65章
  实际上并不是,何安接了,祝姝明和她说了临终时的忏悔,当年出卖好友以攀附权贵。
  她当晚就被祝姝明的声音刺激到疾病复发,大喊大叫着发抖,又被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当然这些都是蒋平延第二天才知道的。
  此后何安又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偶尔怀念从没来看望过她的旧友。
  蒋平延没有告诉她,他为她造了一个不圆满但一定不可悲的记忆,在这个记忆里,再坏的人都必须被洗白,变成美好的一部分,以此来支撑她余下的时间。
  *
  何安的视线又在蒋平延身上停留了十来秒,看着他的手:“小延,结婚了?”
  祝安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蒋平延的无名指上还带着戒指。
  “嗯。”
  蒋平延的嘴角这下才终于扬起弧度,像是等待了很久,终于被人发现,他对何安笑了下,把手搭在了祝安津放在膝盖的手上:“他就是我的对象,我们结婚了。”
  祝安津被蒋平延压着的左手上空空荡荡,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个问心有愧的负心汉,不敢把婚姻关系示众。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把光秃秃的无名指藏在蒋平延的手掌下,蒋平延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以为他要躲,收手用力把他握紧了。
  虽然是以陌生的志愿者身份出现,祝安津生出第一次见家长时的紧张,手被蒋平延握着,不受控制就开始生汗。
  何安垂眸看了他们交握的手,也缓慢地给出了一个微笑:“要幸福啊,爱人是很珍贵的品质。”
  蒋平延从容地应下:“一定会的,谢谢您。”
  以这个不太寻常的方式,他们得到了不重要又最重要的认可,不祝福不能够阻止,祝福了就多添一份圆满。
  *
  又坐了一会儿,到了何安例行出去逛的时间,护工推近了墙角的折叠轮椅,蒋平延就起身,伸手熟练地绕过何安的后背和膝窝,把她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又把毯子盖在她已经萎缩到不自然的腿上,整理平整。
  何安被推出去了,房间里变得安静,小花在何安起身时就已经醒了,耳朵抖了抖,懒散地坐起来,在床上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又慢吞吞地舔自己的爪子,沾湿了,梳梳脑袋上的毛。
  祝安津看见它的脖子上有一条颈圈,就像是蒋平延当年送他的缩小版,只是一眼就更加昂贵,中间坠着的圆盘是金色的,很配它漂亮的毛色,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地晃动。
  他伸手捏了捏小花的肉嘟嘟的粉红脚垫,小花没把他拍开,温顺地不动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手。
  蒋平延也靠近了,学着他捏小花的样子,捏住了他的手,很轻地压了压。
  祝安津没动,像小花一样。
  沉默了会儿,他压低了身体,趴在被单上,脸侧向了蒋平延的方向,一边摸小花,一边看着蒋平延捏他的手指,声音很轻:“你妈妈,她不认识你了?”
  “嗯,治疗精神疾病导致的记忆缺失,也有她自己的潜意识选择吧。”
  祝安津抿住唇:“...你难过吗?”
  “不会。”
  蒋平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很平常地和他说:“她不记得了也好,把和蒋家有关的东西都忘了,看见我就再也不会发疯了。”
  生命是不断释怀的过程,对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能主动当然很好,不能的话被动也不错,不管怎么样都比被困在里面强。
  祝安津缓慢眨了下眼睛,手指从蒋平延的手下抽出,又盖在了蒋平延的手上:“护工说你前几年就坐着轮椅来看她,她一直没重新记住你?”
  “嗯。”
  蒋平延垂眸看着他的手,阳光照过蒋平延的侧脸,也照在他细瘦的手指上,皮肤就泛着光,像是透明了:“断了腿之后过了快一年时间,状态好起来了,刘哥就带我来了疗养院,我本来是打算在门口看了她就走,没想到她看见了我,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主动和我说话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精神还很混乱,没现在好,也早就忘记了我,我就和她当了两年病友,搬进了疗养院。”
  “那时候每天都见面,一起被推在院子里逛,但她每天都像是刷新了记忆一样,记得疗养院里的所有人,连送餐的人都眼熟,就是不记得我,又要再问我一遍我的腿是怎么断的。”
  蒋平延无奈地笑了下,说反复被遗忘,要不是有医疗诊断证明,他都怀疑她其实是记得的,只是不想认自己:“后来能站起来了,我就去医院做系统的康复训练了,再站着回来,她还是不记得我,但没有像以前那么害怕了。”
  “我就装作志愿者,隔三差五来看她,小花一直是刘哥养着的,那一年刘哥因为家里人要去国外发展辞职了,确定了她的状态不会伤害到小花,我就把小花带给了她。”
  故事拼拼凑凑,祝安津就要把蒋平延的这些年读完整。
  “所以不用心疼我。”
  蒋平延看向他,阳光把人冷淡的脸色照得温和,声音都像是暖洋洋的:“虽然没有你的这几年过得不太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第60章 重新开始吧。
  祝安津的眸光闪了闪,知道这句不算太糟糕,只是因为时过境迁,蒋平延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性地分离了痛苦,而仅仅把事实记住。
  他碰着蒋平延的手,指腹点了几下人最上的指节,温吞地问:“我那一年还给你的项圈呢?”
  光在他和蒋平延之间跳跃,像一只顽皮的小猫,他抬起手指就到了蒋平延的手上。
  “扔了。”
  蒋平延垂眸看着他玩那一点亮,指尖变得荧粉又暗红,喉咙动了动:“你不要,我留着也没有意义。”
  祝安津没想到他会扔掉,毕竟按照蒋平延哀怨的说法,一定会把它好好珍藏。
  还没有厘清心里生出的一点失望从何而来,蒋平延又有模有样地学着问他:“那你那一年,从我这里带走的外套呢?”
  祝安津眨眨眼,也说扔了。
  蒋平延看着他的脖子拉长后,高领盖不住的地方长出的红色:“真的吗?”
  “嗯。”
  “为什么扔了?”
  祝安津的手指停下来,微微弯曲,那块光就一半在他的指尖,一半在蒋平延手指:“在镇上安定了下来,不需要就扔掉了。”
  “你要是当初走的时候和我直说,说怕我冻到了才给我衣服,我应该就会把它留下来。”
  其实并不是,祝安津想他大概还是会把那件衣服卖二手换钱,只不过会更加舍不得,也许要犹豫至少一个星期。
  *
  那一年从医院里离开,祝安津无处可去,又只能在附近找了一个堪堪能避风的暗巷蜷缩,裹着蒋平延的外套度过了寒风呼啸的冬夜。
  第二天,天还是黑沉沉的,他就被大风刮得醒过来,也不知道烧是退了,还是他已经失去了感知能力,总之察觉不到疼痛、发汗、任何别的,只是冷,全身冻得麻木,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了不知道多久,他又感觉到四周没那么冷了,身体皮肤奇怪地开始自己散热,连一直受冻导致的头痛也缓解,只偶尔神经才抽痛一下。
  他把蒋平延的外套裹紧了些,双腿蜷缩到紧贴胸骨,意识到自己再不能找到一个能取暖的地方,大概会被早上晨跑的人发现尸体。
  他只能拖着自己伤残的腿,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艰难地靠着冰冷的墙,一步一挪,走出了巷子,外面靠边停着一辆货车,师傅正在往车上上货。
  他弯腰驼背又包裹严实的样子太过古怪,大叔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嘴里叼着的烟在蒙蒙的天色里闪烁了下。
  他恍惚地与人对视了一秒,又低下头,颤着要结冰的睫毛眼皮,继续蹭着墙,拖着腿往前。
  “喂。”
  也不知道慢吞吞地挪动了多少距离,祝安津听见那个大叔叫了一声,他还是抱着手臂,埋着头,往前走,没有回头看。
  那个大叔又叫了两声。
  祝安津停下来,半晌后才回头,发现大叔直直看着他的方向。
  “你去哪?”
  人把烟摘了,看了眼吸到头的烟蒂,又节俭地再送到嘴边吸了一口,才随手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灭了马上就要熄灭的火星。
  祝安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哪里也不能去,他的嘴动了动,要说话,才发现喉咙也像是被冻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大叔只看见了他的嘴动,没听见声音,走近了他:“你打架了?你爸妈呢?”
  即使裹得严严实实,旁人也能轻而易举从他脸上的淤青和破烂的裤子,看出他经历了什么。
  祝安津说没有爸妈,声音很哑。
  那个大叔就皱眉,直接粗鲁地上手扒他的外套,看见他身上也是破烂的,浸着血:“你几岁了?”
  祝安津把衣服重新裹严实了,冷风钻进来不到一秒,他就像是系统失调,开始止不住发抖:“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