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景遥以前不爱提福利院,不愿意别人来打探自己的消息,现今再从苏维晨口中听到福利院的近况,恍惚中倒也十分平静。
“夏天的时候福利院就没了,本来正式的员工也没几个,和孩子一起该分流的分流。我那会儿听说后还过去看了眼,那片地说是要用来干别的,周围的房子全推了,光剩下一堆砖头在那儿了。”
樊景遥还没等说什么,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后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直接起身去门外接电话了。
“不是说休假吗?”苏维晨抱着胳膊杵在桌上,撇了撇嘴又去问李晏,“他平时也这么忙吗?”
李晏摇摇头,说:“比这忙,手机不离手,睡觉都要放枕头边,凌晨也会接电话。”
苏维晨皱了下脸:“难以想象他竟然会变成工作狂,我以为他是会打老板的人。”
“我以前也这么想。”
在对樊景遥的认知上,两个人出奇地保持一致。
李晏吃得差不多,停下筷子张望了一圈,问:“我可以去个洗手间吗?”
苏维晨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位置:“直走到头右拐就是。”
樊景遥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功夫有客人接连进来,等他打完电话回去后,没再聊上多久,一楼的座位已经快要满了。
他们来得时间不早,边吃边聊已经快要临近傍晚。
店里逐渐忙碌,他们不好一直占着位置还霸占了老板,没说上两句便打算离开了。
樊景遥想把后续加菜的钱给结了,但苏维晨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在店里争来争去的也影响客人,樊景遥便也没再坚持。
不过他也提前猜到了,刚在门口打完电话就给他们店所有员工都订了咖啡。
将人送出门时苏维晨问:“过年还回来吗?”
“不好说。”樊景遥回道,“过年这边气温太低了,现在有点不适应了。而且虽然在这边长大,但实际上也没什么亲人,李晏家里人也都不在这儿了,回来也都是看他母亲。”
苏维晨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的t恤太单薄,没说上几句两个人就赶紧把他撵回去了。
李晏飞速地将外套帽子扣到头上,却把手揣进樊景遥大衣口袋里。
樊景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全写在脸上:“?”
“你身上暖和。”
他很强硬地探进樊景遥的指间,维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
指尖因长期按弦而磨砺出的厚茧存在感十足,一如当年。
李晏确实不耐寒,手掌凉得明显,樊景遥便也没默许了。
苏维晨的涮肉店在新的开发区,周围城建相比于市里还不算特别完善,居民集中的繁华区域就那么几片,车子开回到主干道上甚至会感觉到周围有些荒凉。
李晏开着车,忽然道:“我手机好像落在店里了。”
樊景遥转头看他,说:“你要不把车停路边好好翻翻,或许揣身上哪儿了?”
李晏觉得有道理,将车停靠后从上到下翻自己的兜儿。
“应该是落店里了,放洗手台旁边的小架子上了。”
他回忆得如此准确,那估摸着确实是放在那儿了。
“没事,路不算太远开回去取就行,我先给苏维晨打个电话。”
樊景遥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即便坐在车里也感觉整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停下来时带着抵挡不住的眩晕。
李晏比他好一点,抬眼看了下后视镜说:“追尾了啊。”
“停在路边怎么还能追尾。”
樊景遥说着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追尾的是辆不大不小的箱货,不知道怎么回事,撞了车也没停在原地,仍旧启动着往旁边的车道上开。
樊景遥以为他要逃逸,从车头前绕过去想要去叫司机下来,结果对方见到他不仅没停,反而直愣愣地加速朝着他的方向直冲。
他们两人走没多久咖啡就送到店里了,苏维晨只稍微愣了下,顷刻便反应过来是谁订的。
他给樊景遥发了条消息,就招呼着店员把咖啡分了。毕竟送都送过来了,又不能叫人再退回去。
等了有一会儿他也没见到消息回复,觉得有些奇怪。心想不是说樊景遥手机不离身,二半夜都能爬起来接电话的吗?
正想着,店员在身后戳了他两下。
“老板,这好像你朋友落下的手机。”
苏维晨接过来一看,问:“哪儿捡来的,落桌上还是凳子上了?”
“洗手台旁边的小架上。”
不是樊景遥的,而是李晏的。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喝咖啡去吧不用管。”
还没等他点开联系人列表,樊景遥的电话刚好进来,他赶紧接了说:“正巧要找你,李晏的手机落这儿了,赶紧来取吧,待会儿天黑了就得开夜路了!”
结果电话那头没有人讲话,窸窸窣窣地倒像是误触拨过来的。
苏维晨又“喂”了一声,心想这有点难办,结果下一刻就听见巨大的声响,刺耳到他不自觉将手机挪开了一段距离,再然后通话立刻中断。
他走到门口找了个僻静地方,又重复拨了很多次电话,甚至都没法接通。
苏维晨的直觉很敏锐,心里瞬间就有种不同寻常的慌张感。
他握着手机转身往店里走,在看见柜台后对账的人后快步过去一把抓着他手臂问:“你说你之前和市局里一个警察的关系很好?”
“哥,那不叫关系好,是那会儿我年纪小在外边和人打架,被他撞见过两次,一来二去熟悉了能说上几句话而已。而且我打架都打赢了,又被他打了一顿……”
苏维晨赶紧打断:“不重要了,你有他联系方式吧,现在打电话过去。”
“啊?”
苏维晨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急道:“别啊了,赶紧!”
樊景遥是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的。
很吵,但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头部持续不断尖锐且剧烈的疼痛令他难以动作,睁开眼睛时视线都是一片模糊。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空旷房间中,像是废弃工厂还是什么的仓库,长长的一条区域,一眼就能看出全貌。
迟钝的感官这时终于恢复了大半,樊景遥背靠在墙壁上,两只手被束缚着绑在一旁,促使着两臂被迫朝着侧方半举,浑身都痛。
讲电话的人背对着站在地中间,应该是同电话另一方的人起了争执。
他得罪的人有点多,心想这是有人脑子一热要来同他清算了。
樊景遥倒没觉得害怕,稍微清醒一点后便立刻转开视线去寻找李晏。
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皮肉苦的人因他而遭连累,这会儿正被绑紧手腕倒在地面上,像是暂时昏了过去。
樊景遥心里顿时产生无休止的烦躁,这群人总是没完没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麻烦。
他看了眼绑在手腕上的东西,甚至都不是绳子,也看不出具体材质,有点像是包着绝缘材料的废弃电线,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后固定在旁边老旧柜子的把手上。
不像是蓄谋已久,倒像是临时起意。
樊景遥挣了下,发现这要比线结实多了,想挣断是不大有可能了。
李晏仍倒在地上昏睡着,除了额头有明显的擦伤外,其他地方都看似正常。可他始终不醒,令樊景遥心里没底。
感官逐渐恢复后,对方争吵的内容也逐渐落进樊景遥耳朵。
电话那头在骂人,声音大到樊景遥都能听见。
站在仓库中间被骂的人情绪逐渐激动,几次反驳都被对方打断,最后喊道:“都说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对方难以置信,甚至到了认为他很可笑的程度:“你看着办什么?你这辈子除了闯祸你还会干什么!?你现在要吗回家,要吗赶紧买机票回国外待着去!”
“不要!孙哥说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个没脑子的二货,你以为孙懿昆是什么好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拿你当枪使!你不想想樊景遥出事儿了是对他家和陆海扬好处最多?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动樊景遥,你想让我们全家都和你一起死吗!?”
仓库里的人没再争吵,直接挂断电话关了机。
樊景遥光从对话里就能猜出来几分,等人转头看清脸,他心想果然。
章旸那二货有个更二的弟弟,章晰。
樊景遥看见他后反而不觉得意外了,只是这种人能做出什么事,完全是一念之间,还真不好轻举妄动。
但他甚至还没等做什么,章晰便快步走来照着人踢了一脚。
与亲哥交谈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樊景遥身上,痛得他当即止住呼吸,好半天才顺过气儿来。
他蹲在樊景遥身前,像是在欣赏对方的痛苦,这样的反应令他心情愉悦,再开口语气都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