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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临渊而危 > 第2章
  半晌,乔长生放弃一般闭上眼睛:“那你该骂他。”
  乔长生有些晕眩,扶着自己额头顿了顿:“只是不该说他们是下九流。”
  魏危便道:“我没有说。”
  侍从三番五次想要搀扶乔长生都被自家主子推开,心中恼火却不好忤逆他,只好瞪着魏危,咄咄开口道:“我家少公子说你说了就是说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日月山庄的名号!”
  话音未落,一缕碎发随风扬起,眼前寒光骤然一闪。
  谁也没看清魏危是怎么出手的。
  她右手抓住刀鞘,似乎只是平平常常一招转式,连出鞘都没有出鞘,刀柄却已至身前,狠狠击中侍从胸口鸠尾穴。
  侍从感觉自己的胸骨好似被人捅了一刀,脑中一片空白。
  常年习武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想要抽出鞘中长刀,却早被对方看穿一步,单手将长刀推回剑鞘。
  刀鞘在他脖子那绕了一圈,接着魏危反手一摁,鞘尖砸中脊椎,侍从前后吃痛,被重重砸进了地板上。
  刀未出鞘,却让人产生了能劈金断玉的错觉,侍从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套动作仅在一瞬,魏危面上一脸平静,仿佛刚刚像是要大开杀戒的不是她。
  她淡淡:“我不知道日月山庄是什么。”
  小厮心下有些骇然。
  这语气……
  这语气太平常了,不像是挑衅,好像这天地之大,她真的不知道日月山庄是什么东西,就算是知道了,也绝不会阻碍她的刀分毫。
  侍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
  “好!好!”
  清脆热烈的掌声打断了他的话,一旁的乔长生恨不得将自己手掌拍红。
  小厮和侍卫皆是一脸懵地看向乔长生。
  自家侍卫被打脸了,他在好什么?
  窗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魏危侧过脸看他一眼,眼中依旧淡淡。
  乔长生双手推至身前,低头行礼:“少侠身手利落,替我教训不听话的侍从,多谢。”
  魏危也没拦着,只是收起刀与刀鞘。
  乔长生低下去看着地上的侍从,叹一口气。
  “你武艺不俗,本是我兄长的侍卫,却不想我兄长把你调给了我这个少公子,整日里只盯着我读书作画。你心中不平,我可以理解。只是不该仗着日月山庄的势,去凌辱他人。”
  乔长生实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就算是现在,他的语气依旧良善可亲,没有说一句重话。
  “我会修书一封,让你回扬州去跟着兄长,今后莫要再犯了。”
  “少公子……”
  侍从闻言羞愧难当,没想到这些天他的心思都被乔长生看在眼里,却还是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
  侍从从地上爬起,向魏危道歉。魏危揉了揉肚子,没理他。
  “少侠请留步。”
  乔长生忽然出声,时间掐得刚刚好,魏危差几步就要过拐角,再晚一点,两人就要就此错开了。
  魏危闻言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问:“还有什么事?”
  乔长生:“……”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中原少年罕有的凛冽,绝非令寻常少年郎激起令人心生怜惜与倾慕的温软眼神。
  像是一把刀。
  一把插在凛冽寒风中锋芒毕露的长刀。
  乔长生很明显怔了一瞬,随后笑道:“如此,我欠少侠一个人情。”
  “哦。”魏危朝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人声、茶沸声、乃至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腔调都仿佛模糊了下来,四下忽然变得很是安静,只有乔长生站在原处,静静瞧着魏危走过的拐角。
  窗外头一枝桐花摇摇晃晃吹进来,颤巍巍花树堆雪。
  **
  到了三楼,各色美食琳琅满目地铺陈开来,魏危扫了一眼道:“这些同样的打包一份,明日送到儒宗山门。”
  小厮诧异:“女侠是儒宗的人?”
  难怪行事这般不将日月山庄放在眼里。
  不是,但她马上就要打上儒宗了。
  魏危懒得费口舌解释,只略一颔首:“对。”
  小厮从耳后拿下笔,在册子上记下:“不知女侠是宗门上哪一峰的弟子?”
  “陆临渊在哪,就送到哪里。”魏危从琳琅满目的食指上摘下一枚金戒指,咚的一声压在桌上,打了个哈切,“够了吗?”
  小厮很有眼力见,上前拿走戒指,暗自掂了掂分量,立马点头哈腰:“够了够了,绰绰有余!不知……”
  魏危毫不在意:“若有余钱,不必找了,好好照料我的马。”
  小厮连声应诺,躬身退至门边。魏危略带倦意的声音响起:“不要打扰我。”
  门缝里,她懒懒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另类的天真自然。
  小厮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楼下的说书先生大约是得了什么消息,没有再谈百越妖女如何,转而开始月旦论起陆临渊当年如何击败百越四位高手。
  惊堂木又一拍。
  “说时迟那时快,百越飞沙走石、天崩地裂。陆临渊一把君子帖用的炉火纯青,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转瞬已过了三十回,百越高手暗暗叫苦,各个仓皇逃窜,不由汗涔涔而泪潸潸,恨不得生出六只手求饶……”
  “……”
  魏危听得更加犯困,打了个哈切。
  她自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张折起来的泛黄的战帖,垂目看去。
  落款写着,儒宗陆临渊。
  字迹清瘦端正,骨力遒劲,可见一斑。
  落款日期为两年前。
  魏危就是那位接到战帖的百越妖女。
  虽然迟了一些,但她来赴约了。
  第2章 儒宗门
  青城山上有儒宗,儒宗门中有三十二峰。
  天下闻名的儒宗,就在青城外的高山之上。
  传闻当年创立儒门的孔圣教化自己三十二弟子时,曾言“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并亲自点燃烛火,彻夜高照,至今七百余年。
  儒宗正峰上齐物殿内,那盏灯火依旧燃烧,通宵达旦。
  魏危微微眯起眼睛,就在可远眺儒宗山门的屋脊之上站着,抬头仰视着那在黑夜中彻夜不熄的灯火。
  欲叩儒道门,先登圣贤梯。
  对大多数人来说,前往儒宗只有一条路。从山脚到山门共三百二十阶的圣贤梯,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皆需要一步一阶,脚踏实地攀登而上。
  但对魏危这样的轻功上乘者,就有另一条路了。
  ——无悔崖。
  儒宗三十二峰,最矮的那座名为“坐忘”,正是陆临渊所居住的那座。
  而坐忘峰连着山下的,就是无悔崖。
  在青城不过短短半日,魏危就听说儒宗掌门徐潜山对他这位大弟子极为疼爱,甚至力排众议,将一峰之地划给陆临渊一人居住。
  然而这无悔崖虽然险绝,但并非天堑。世上能通过无悔崖上山的人寥寥无几,却并不代表没有。
  魏危十分好奇,难不成这徐潜山不怕哪位武林好手大半夜从无悔崖上去,了无生息地结果了他的宝贝徒弟?
  **
  青砖落桐花,月光亮如冰。
  到无悔崖前,魏危往上看去,危山高百尺,藤蔓参差,石壁带藓,几乎垂直,稍有不慎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从地下到山上近千仞,一点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如名字所言,登而无悔。
  但这难不住魏危。
  武学中,有一样东西是绝无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进益的,那就是轻功。
  人的身量随着年纪变化而增长,所以中年人天生不如少年人,男子天生不如女子。
  而江湖上哪怕有好事者出一个轻功排行,魏危也绝不会低下前三。
  此刻,魏危足尖点地,拔地而起,不沾尘土,即落即上。其势轻盈至极,恍如蜻蜓掠水,浑身上下似无半分重量,矫健穿行在无悔崖中。
  深夜更露重,水汽沾染了眼睫,越往上风越是凉,如登云梯。
  幽幽崖风灌上来,遇到崎岖不平的,魏危便抽刀而出,被借力树枝上的露水纷纷飞溅而落,飞快掠过满目苍翠之色。
  像是一只猫儿,她轻飘飘翻落到坐忘峰上。
  无悔崖旁,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孤零零一座八角凉亭。
  登上无悔崖,底下就是闻名天下的儒宗。青城至今还流传着圣人骑牛过山关,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传说。
  魏危就站无悔崖的边缘,往前走了几步,忽而踩了踩,又跳了跳。
  好像与她们百越也没什么不一样。
  **
  月色清寒,照着枝头的桐花如冰。山上的节气与山下有些许不同,山下桐花已到荼蘼,山上却犹自守着几分清明的光景,花事正盛。
  朔风摇动桐花树枝,魏危往小道的尽头走去。
  她要找的是陆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