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眼睫颤了两下,不由得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很平静:“你若厌了我,就杀了我吧。”
“别不理我,别忽视我。”
“这些日子,你和旁人一起同寝同食,和旁人一起彻夜长谈……”
说至此,他平静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流露出那些无处宣泄的阴暗扭曲的情绪。
他清润的声音也跟着发颤,变得尖锐起来:“我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
这种妒忌比业火更加啃噬心扉,和与她分离的焦虑一起,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在暗处看着她被旁人逗笑。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让那些人去死。
云笙怎么能对别人笑?
云笙感到不可思议:“燕辞楹是我的长辈,你也要这么在意?”
可他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气息错乱地吻在她的颈侧,舔舐着她的肌肤,像是撒娇一般用鼻尖抵着她,少年清冽的声线之下近乎是癫狂地呢喃道:“云笙,云笙,我好想你……”
他埋在她的颈侧,贪婪地嗅闻着她的气息,用以平复这些日子与她分离的焦灼。
云笙见他又魔怔了,下意识推开他。
可他却先一步倒了下去。
云笙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摸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太烫了,明显是害了高热。
眼见他烧得都这般糊涂了,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角不放。
他眉眼低垂,显得整张面孔薄而秀敛,有种脆弱忧悒的美丽。
眼底漾着清凌凌的光斑,云笙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从他的面庞蜿蜒而落。
云笙还是心软了。
她将沈竹漪搀扶起来,打算将他带回屋内。
燕辞楹不知何时醒了,披了一件外衣抱着肩看着他们。
她面上浮现看穿一切的冷笑。
她在百花楼待久了,什么妖艳贱货没见过?
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当真是手段了得。
这要是换来百花楼里做花仙,那可是有做花魁的潜力,甚至夜夜都挂牌子,赚得盆满钵满。
燕辞楹忍不住出声提醒:“云笙,他若不舒服,我百花楼里有大夫,隔得又不远,送过去就行了,你又不会治病,来找你干嘛?”
云笙脚步一顿。
又觉得燕辞楹说得有道理。
她刚准备松手,可身上的人却将她箍得更紧了。
少年俯身,高大颀长的身躯像是拱桥一般弓起,下颌埋在她的颈窝处。
他紧紧挨着她,绵长潮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颈侧。
声音更是缓而沉,如同胸腔内挤压出的滞涩音调。
却因离得近,在她耳边响起,有种低低的磁性。
“云笙,我好冷。”
说完这句话,他颤抖起来,眼尾微微向下压,湿漉漉的一片朱红。
云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将他抱紧了,拂过他背脊,和燕辞楹解释道:“我带他换件新的衣裳,他的衣裳都湿透了,待会会加重病情。”
燕辞楹蹙起眉。
云笙背对着她,自然不知道。
此时埋在云笙肩颈处的沈竹漪缓缓抬起了眼。
少年锋锐的眉眼自阴影处缓缓显现,他睨着不远处的燕辞楹,眼神极其具有攻击性,不见方才丝毫的脆弱与可怜,精致过分的眉眼缓缓挑起一个弧度,似是得胜者那般倨傲甚至不屑。
燕辞楹被他这个小表情气得直跺脚。
“贱人!贱人!老娘执掌百花楼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贱的!!”
-
云笙也不知道,只是帮他换个衣服,怎么又滚到了床上去。
他害了高热,浑身的体温比平日里要高上许多。
而他的唇舌,则是更加滚烫。
他舔舐着她的肌肤,垂落的长睫簌簌抖动。
云笙刚要制止他,却听他说:“师姐可知道,百花楼内的小倌,为了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不仅有在口中含冰的,还有特意让自己害高热,变得唇舌滚烫的……”
他的声音低而沉,如同磋磨碰撞的磁石一般:“因为这样的,用起来格外舒服。”
云笙近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用,是用在何处。
她的耳后根瞬时红得滴血。
沈竹漪蓦地攥住了她的脚踝,眼神越过她的层层裙摆,看向某处。
他勾起红润的唇,低低蛊惑道:“师姐,用我吧。”
第120章 正文完
云笙和沈竹漪很快便和好如初,甚至关系比之前还好。
她的发髻上又插满了他送的金簪和钗花,身上的衣裙用的面料也是时新的。
每日送来的吃食更是不重样。
在百花楼又过了两日,云笙便准备和燕辞楹辞别。
燕辞楹挽留道:“我百花楼里还有年方十五的新人,小云儿,你真的不看看么?不再陪你燕姨多待上一会?”
云笙笑着摇摇头:“我这个人犟得很,只要我认准了一个人,便只和他过一辈子,旁的什么人,是再也入不了眼了。”
燕辞楹咬着手帕跺脚:“这个贱人真是手段了得。这算他命好,碰上小云儿这般好的姑娘。”
当夜百花楼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燕辞楹喝得醉醺醺的,拉着云笙的手泪眼汪汪:“你这一走,回来又不知是多久,小云儿,你怎么和你娘一般狠心,你如何舍得让我这个孤寡老人独守空楼啊……”
杏花公子在一旁无奈地替燕辞楹擦眼泪:“楼主,您又不是小孩子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再说了,还有奴和红姑陪您。”
这时沈竹漪将云笙拉回怀中,笑眯眯地看着燕辞楹:“不会很久,月底还有一件喜事,要回百花楼操办。”
燕辞楹一愣:“何事?”
云笙也愣:“什么?”
沈竹漪淡淡道:“我与皎皎的婚事先前因为战事,操办得寒酸简陋,委屈了她。自是要重办一场,免得许多不长眼的,还以为皎皎尚未婚配。”
“……”
他面上携着温和的笑:“考虑到楼主无法离开百花楼,按年纪辈分也确实是皎皎的长辈,拜别家亲的花轿便从此处开始走,如何?”
燕辞楹的酒醒了大半,几欲捏碎手中的酒杯。
臭小子。
一口一个皎皎。
皎皎是你能叫的么?
就连云笙长命锁上的花萤石,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她给云笙选长命锁的时候,这臭小子还在襁褓里哭呢!!
燕辞楹皮笑肉不笑:“好呀。我正好还有许多礼物,要送给皎皎。”
云笙连忙道:“你们在说什么啊。都已经办过了,便不必再办第二次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二人齐声打断:
“必须办。”
“……”
-
良辰吉日已然择下,百花楼这几日便开始为云笙的婚事忙活起来。
很快便到了月底,燕辞楹又是个高调张扬的人,自百花楼内送出的请帖飞越了五湖四海,就连远在边塞的赵缨遥都收到了消息。
五月初五这日,卯时初刻,云笙便被百花楼的侍女们架起来梳妆打扮。
红姑在一旁指挥着鱼贯而入的侍女们。
“手臂太空了,这不还有地方么?再加一对金钏。”
“你这选的胭脂不行,这里头光线没有外头亮,去了外头颜色就太艳了。”
“都说了耳坠要那对南海成色最好的东珠!”
云笙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成堆的金钏和琉璃镯,就和镣铐似得,沉甸甸的,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云笙弱弱出声:“其实,不用这么多……”
戴这么多,等会上轿子她想偷吃糕点都费劲。
红姑道:“那怎么行!楼主说了,我们红袖城送的东西,可不比他金岚沈氏的差!红袖城就是云姑娘的娘家,也是姑娘的底气,哪有娘家能输给小小夫家的?成何体统!”
燕辞楹这次确实是花了大功夫。
她聘请匠人为云笙打造了一顶花轿,与其说是花轿,不如说是朱金木雕的千工床。
沉水香木的轿底缀着金铃,轿窗上镶嵌着南海夜光贝和玳瑁,抬轿和在前方开路的都是红袖城的人,她们身披霞光锦,手提绛纱灯,照明前路。
百花楼的十二花仙亦身在其中,随着侍女扬手,漫天飘飞花雨,金箔染就得牡丹花瓣铺就十里艳红。
在外围充当侍卫隔开人潮的是孽镜台的人。
他们如今被王庭收编,亦列入了白玉京剑阁之下,只受命于沈竹漪,就连面具都换成王庭的金面鸾鸟。
白玉京剑主之位空缺三年,自沈竹漪魂魄归位之后,剑主之位便是板上钉钉之事,只等着他入主白玉京。
毕竟青云榜剑修之列,他沈竹漪敢称第二,也无人能忝居第一。
看热闹的人潮摩肩接踵,为了一睹花轿中新娘的真容,还有将幼童举起来抗在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