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你最近也没空见她。他边说,边往出口晃荡,她挺想见你,你要是不想见她,那我告诉她别惦记你了,省得白伤心
她咬着唇,过了好一会才出声道:我看看吧。
侯昊洋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是答应了?
她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转过身,往校门口走去,背影削瘦,步子却沉稳。
玉兰仍在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33章 天黑的那一秒
四月的午后,空气里已有些黏腻的温热。城市里人声嘈杂,展馆却像与外界隔绝了一样,带着安静的回响。
三人刷票进入展厅,侯昊洋站在两人之间,侧头看着导览图:
先去三楼的静物区?上面人少一点。
简珩点了下头,上官瑾没说话,只顺着电梯的方向先一步走去。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泡泡袖衬衫扎进牛仔短裙里,头发没扎起,但头戴的那条宝蓝色发带却很亮眼。
她从第一幅画开始看,但目光却游离,停留不过三秒。她安静,礼貌地回应着身旁搭话的夫人,看不出不耐,却也看不出情绪。
这幅画是莫兰迪的复刻版本,挺经典的。侯昊洋笑着侧头说,但我小时候一直以为画的是瓶子酱油和花露水。
简珩轻轻弯了下唇角,上官瑾却只是哦了一声,敷衍极了。
侯昊洋也不介意,兀自接着说笑话,想缓和气氛。
展厅一圈快逛完了,简珩终于问: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嗯?上官瑾转过头,还好啊。
眼底空空的。
侯昊洋说:我去负一楼看看摄影展,听说还有近期投稿的作品。
你去吧。简珩道。
侯昊洋挑眉,没说什么,只朝她们摆了摆手,慢慢走远了。
简珩等他转身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上官瑾。
你不开心。
没有。
心不在焉的。
上官瑾轻笑一下,声音却发虚:我只是最近练琴练得有点头晕,没休息好。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们可以改天再来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一幅画,是《睡莲》,光影交织,宁静朦胧。
怕你们担心。
简珩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没说什么,只道:
走吧,我带你去看星空展。
两人乘电梯到了最顶层。
展厅一角被厚重帘子隔开,门帘拉起那一刻,里面的世界像突然沉进夜色。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深蓝色,星星点点的夜光涂料,像是银河被揉碎,倒进这个昏暗的角落。
人不多,光线很暗。
四周寂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偶尔擦过地面的脚步声。
她们在黑暗里并肩而行,谁也没说话。
上官瑾缓缓走近画作中央,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
她停在一副巨大的夜空画面前。
画布几乎占满整面墙,颜料厚重堆叠,粗粝的笔触在夜光下显得模糊而梦幻。银蓝交错的星轨像湖水翻涌,涂抹在她面前。
她望着那片蓝缓缓失了神。
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动声色地,指尖捻住了自己的袖口。
她一贯擅长藏,没人看得出来她其实一直很用力。
她这段时间太累了,笑得太多了,说话也要顾及上官家的脸面,肩膀上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可这一刻光线暗了,没人看见她了。
她终于放松了一点。
嘴角的弧度悄悄落下来,眼神也垂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着那片星空,眼里忽然泛起水光。不是泪,只是太安静了,情绪被搅动了一点点,就全浮了上来。
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星空,这些年很少会有这样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刻,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其中的条条框框早就把她的自由封死了。
三月底的月考,今早成绩就断断续续的出来了。她仍然稳居第一,但比上次总分退步了十五分,母亲就减少了她的休息时间,这次画展也是以和小侯少爷促进感情争取来的。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家里的思维太过于荒诞守旧,所有的社交,没有主要,只有必要。不随感情,只是在权衡利弊中选择了那一位,仅此而已。
上官瑾。
她听见简珩的声音,眉间的阴郁顿时淡了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声。
你其实不喜欢看画吧。
我不是。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我只是觉得很难感受到那些东西。
她的手还攥着袖口,嘴唇抿着,眼底的青紫也格外明显。
哪些东西?
简珩走近半步,站在她旁边。
她顿了顿,声音轻轻地:轻松、自在还有愉快。
简珩回头看她,光从星星点点的夜灯打在她脸上,映出淡淡一层白。
你不用强迫自己开心。
但我也不想扫你们的兴。
你可以不用笑,也不用说话。用眼睛去看就好。
上官瑾轻轻偏头,看着她坚韧的眸子,一潭被风拂过的水面,依旧清澈见底。
我好像有点缓过来了。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简珩没说话,只慢慢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出口走,四周一片沉静,小皮鞋踩在地面的哒哒声在展厅回荡。
快走到门口时,简珩忽然说:你要是实在累,就休息会吧。
上官瑾没说话,点了点头。
出了展区,光线猛地亮起来。
她们眯了下眼睛,慢慢适应了一会,侯昊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递来两杯饮料。
你们看了好久,我差点以为你们迷路了。
简珩接过饮料:谢谢。
侯昊洋咧开嘴,露出两个梨涡:你呢?
上官瑾神色恢复如常,轻笑道:还不错。
但简珩注意到,她袖口的褶皱,还没展平。
那是在黑暗中被她攥紧的痕迹。
夜风在车窗缝隙中涌进来,带着些不明方向的凉意。上官瑾坐在车后座,车内香氛是母亲常用的白茶檀香味,淡淡的,却让人头疼。
回到家,门刚一打开,客厅的灯就亮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披着件浅灰色的家居披肩,眼神没有情绪波动,只是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透骨的凉意。
几点了?上官素的声音不高,但压得她脊背发紧。
上官瑾垂下眼,和侯昊洋去了艺术展,说过的。
其实我没想让你去。她顿了顿,侯家的势力不如以前了,他们家就一个独子,还不上进,净做些没用的事。
她没有回答,在玄关换了鞋,默默走向楼梯。
瑾。上官素突然叫她,语气忽然柔和起来,坐下,谈谈最近。
她僵了僵,还是在单人沙发坐下,跟母亲隔开一段距离。
这段时间你的课业开始松懈,琴也没拉好,我上次让你和侯昊洋多交流,是让你学他们家处事的态度,不是和他去闲逛。
上官瑾抿着唇,手指在膝盖上摩挲,想找到一丝归属感。
我没有松懈。她轻声说。
那你为什么成绩退了十五分?练琴音准降了三个档次?瑾,你不能只顾着感觉,你现在已经不小了。你祖父快退休了,去学校任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宣布上官家的继承人是谁。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看你最近的表现了。
上官素说每一个字时都是笑着的,但每一个字都如蛛网般缠绕着上官瑾。
角落的座钟滴答作响,仿佛在配合这场无声审判。房间冷白的顶光洒下来,照亮脸颊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不安都无处遁形。
你觉得侯昊洋怎么样?
上官瑾手指一顿,吐出几个字:
只是朋友。
那你该有分寸。
母亲的眼神很淡,是玻璃窗外冬夜的星光,远远地、不属于人间的温度。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但上官瑾听出来了,那是一种对失控的厌恶。
她一向不被允许失控。
她只是那枝被养在玻璃罩里的水仙花,精致而静止。
我明白。她低声说。
上官素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回房。她坐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