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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校园言情 > 玉兰花开 > 第34章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置身在缺氧的水缸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脑中忽然浮现起展厅星空的灯光,昏暗下听见简珩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可以不用笑,也不用说话。用眼睛去看就好。
  她抬起头,望向漆黑的窗户,窗外的自己,被玻璃隔成了一张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轮廓。
  她忽然觉得好冷。
  冷得像站在自己生活的正中央,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母亲的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整个客厅重归死寂。
  上官瑾还是没有动。她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嵌进柔软的布料里。
  站得越高,掉下来的时候越疼。
  母亲曾这么说。
  所以你只能往上走,不能回头,也不能迟疑。
  她把头埋进靠枕里,耳边嗡嗡作响,像拉琴拉偏了调的共鸣音,尖锐,刺人,扰乱呼吸的节奏。
  上官瑾觉得自己像一个空掉的罐子,刚刚在展厅里被黑暗遮蔽时那点松动与安宁,又一次被现实灌满。那些无法喘息的时间、缠绕不去的叮咛、对未来严密安排的脚本汇成一张被裱好的人生图纸,她只是里面的一颗标注点,连偏移都显得多余。
  她拿起手机,手指犹豫着划向对话框。
  简珩的头像在联系人列表里很靠前,那是一张在蓝得沉寂的天空下开得正好的玉兰花,却让她想起那天她为她挡光的样子。
  你看我像什么,我就是什么。
  她的喉咙微微发紧。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她喃喃道。
  她想打字,却又删掉。
  想跟她说:今天谢谢你。
  又改成:你在做什么?
  最后统统清空,屏幕亮了一下,又熄灭。
  她忽然很想哭,但眼眶干涩。她太习惯克制了,连悲伤的能力都没有。
  女佣端着杯洋甘菊茶朝着母亲的房间走去,她知道,明天一早,餐桌上还会放着排得整整齐齐的日程安排。
  没有留白,也没有意外。
  可她还是想有那么一秒,脱离那张纸,成为不被控制的自己。
  哪怕只是,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衣角。
  上官瑾缓缓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是所有的力气都耗尽时,有一滴水,从天而降,落进干涸的心底。
  不是洪水,不是解药。
  只是,能活下去的那点温度。
  第34章 同频
  从展厅回来那天夜里,简珩失眠了。
  不是因为多激动或者难过,只是躺在床上时,脑子一直静不下来,手指反复摩挲着某个褶皱,舍不得放开。
  她想起上官瑾在星空展厅最后说的那句话,声音轻极了,却真切得像落在胸口的一滴水。
  我好像有点缓过来了。
  周一早上,学生会联系她,说校庆主题定下来了,可以按这个方向继续整合素材了,正式拍摄剪辑也要排上流程。
  一中这次打算做一个成长之路的特辑,片长四分钟左右,要覆盖校园代表性地标,一些老照片复刻,学生采访和日常景象。
  她这一周没课的时候就绕着一中走遍了每个边边角角,拿着本子和相机,一边记录一边拍摄素材。太阳很晒,她也没做什么防晒措施,清瘦的手臂晒得有些发红。
  午后她坐在图书馆顶层露台,看着操场校队训练的学生,远远地,有人从文体楼出来,背着琴盒,步伐轻轻的。
  她忽然想起艺术节前夕,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在楼下听见了婉转的琴音。
  那是她第一次听她拉琴,台下没有观众,是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演奏。
  简珩在本子的一角写下一行字:
  【镜头六,音乐室外廊,人物逆光】
  之后的几周,她和学生会同组成员合作剪素材、约采访,和主要拍摄组反复确认分镜。人不多的时候,她就自己顶着稳拍器试镜,力气不够的时候干脆蹲下,靠膝盖支撑着画面。
  导演看着她调试画面的样子,说:你有没有想过走编导?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她摇头:我只是把这件事做好。
  越是接近校庆,她越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沉进了什么东西里。
  不是任务,是一种想努力让它更好一点的心情。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认真,甚至连色温都要调三遍,背景音乐听了几十遍删改。
  拍摄的前一天晚上,剪辑还没收尾,她一个人窝在多媒体教室的角落,用耳机听着录好的采访。
  采访里有学长说:我第一次明白新生代这个词的涵义,是在无数次演讲、竞赛、各类大型活动的舞台上看到学生会新任副主席的时候,她的前途无量
  简珩听着这段,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一下。
  她知道那说的是谁。
  而她也在做着,属于她的那份回应。
  校庆当天,天特别蓝。
  一早的阳光就落在教学楼顶,日光和煦,微风拂面。操场被布置成开放场地,四周摆放着一中简史,学生和家长从四面八方涌入,人声鼎沸。
  简珩提前进了礼堂,里面还空着一半,人没来齐,灯光调试声此起彼伏。她坐在三班所在地,安静等着,前排是老师和校领导,侧面有穿着制服的学生穿梭进出,有说有笑。
  简珩一眼就看见了上官瑾。
  她穿着酒红鱼尾礼服,领口别着一枚淡银色的水仙花胸针,发梢挽得极利落,手里拿着排练本,和副导演对着话筒确认台本。
  说话时她微微侧身,点头回应,偶尔还不动声色地化解一两个小插曲,有一种从容,像是她天生长出来的。
  摄影师路过想调角度,上官瑾主动后退让位,还顺手帮对方理了理脚边的电线,轻声提醒:您小心脚下,别绊倒了。
  整个后台气氛紧张,她却是唯一波澜不惊的人。
  甚至有人小声道:还好有她在。
  简珩坐在黑暗中,看着台上的她被聚光灯一点一点勾勒出来。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靠近上官瑾。
  她太懂得怎么让人安心了。
  可越是那样,简珩心里就越发闷。
  忽然觉得,她和她之间,好像真的隔着一整座人群。
  她不擅长交际,也不懂得随机应变。不习惯站在人群面前,不愿意面对每个人的目光。她只是一个人写文案,改稿子,剪片剪到深夜,然后看着别人上台,站在光亮下。
  她明明已经习惯了。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她离我好远的感觉,却突然就压了过来。
  简珩轻轻吸了口气,指尖捏紧了座椅扶手,然后垂下眼。
  心里那种忽然袭来的、自我否定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
  她悄悄起身,从侧门离开了礼堂。
  操场那边的人都涌向礼堂,她顺着小路走到了教学楼侧面,那里少人、僻静。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
  可当她走进阅览室,随手拉开角落的一格书柜时,却看见一张被遗落在文件夹中的笔记。
  她认出那是上官瑾的笔迹。
  那张纸不大,像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断句和音节,还有几句歌词雏形:
  【你说世界会变得更好】
  【所以你想早点长大】
  【把那些沉默的夜晚变得亮一些】
  后面空了一段,有笔触停留的痕迹,却没写下去。
  简珩怔怔地盯着那段话,忽然想起来
  三月的时候,在秘密花园闲坐的下午,上官瑾提到要和她一起写一首歌。后来她没再提,她也没再问。
  她以为是对方太忙,也许忘了。
  可这张纸说明了一切。
  也许是太累了,才没有写下去。
  墙上的挂钟整点报时,节目该开幕了。
  简珩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拿起桌子上的笔,在那句歌词下方写了一句:
  【你沉默时我也听得见】
  【你不亮的时候】
  【我就替你亮】
  她写的很慢,一笔一画。
  那张纸她没带走,只小心地放回原位,重新夹好。她知道上官瑾还会回来拿,它应该留在那里。
  她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空中飞过的不知名鸟群。
  其实,我们离得也不远。
  晚上收工后,大家在教室里庆功。
  很多人围着上官瑾,有一班班主任,也有同学,都是简珩不熟悉的面孔,笑着吹捧:
  小瑾,今天你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