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娶。”
李从深的话在这个祠堂里回响着,似乎要让屋子内外的人都听到。
李明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去取我的鞭子来。”
话是对着刘子岚说的,刘子岚一愣,半晌才回复道:“是。”
刘子岚端着水盆路过李从深身边的时候停顿了半晌,却还是离开了祠堂走了。
鞭梢撕裂空气的尖啸第三次炸响时,李从深终于踉跄着撞上鎏金香案。
他的后背渗出的血迹,滴落在青砖上。
“逆子。”
李明荣的咆哮震得祠堂梁柱簌簌落灰。
“唐督军的表小姐还比不得你那些戏子娼妓?”
李从深攥紧供桌帷幔起身,指缝间渗出暗红浸透苏绣并蒂莲。
他瞥见刘子岚立在廊柱阴影里,青竹般挺拔的长衫下下,左手正死死拽着李从深送他的那枚玉佩。
“儿子心有所属。”
他舔去嘴角血渍,目光扫过刘子岚颤抖的指尖。
“非卿不娶。”
又是一鞭子,李从深终究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上。
刘子岚突然上前半步,又硬生生钉在原地。
“好个非卿不娶!”李明荣扯过鞭子,鞭梢倒刺上的鲜红触目惊心。
“那就让你心上人来替你挨这十鞭!”
供台上装水的青花瓷碗应声跌落,落的一地碎片,刘子岚慌忙的上前收拾,青花瓷碎片的倒影里映出自己煞白的脸,与李从深染血的倒影在血泊中交叠。
“父亲。”
李从深突然暴起攥住挥落的鞭梢,倒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您若伤他分毫...”他染血的拇指抚过鞭子的裂痕。
“儿子就让唐家表小姐捧着牌位嫁进来。”
刘子岚手下收拾碎片的手一愣,碎片划过手指,渗出鲜红的血来,血流到地上跟李从深的混成一块,不分你我,似是分不清了。
孙国香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李芩柏一起摆弄房里的花草。
丫头来通报的时候,青瓷瓶里斜插的鲜花突然“咔嚓”折断。
李芩柏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早就料到李从深会有今天的事情。
他正准备接过孙国香手里的剪刀。
“母亲不去看看?”
孙国香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房内的一株花道:“你可知这株十八学士的来历?”
她突然用银剪绞断茶花枯枝,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当年从我娘家移来的老桩,我拿紫阳花的根脉嫁接了三载才活。”
李芩柏笑了笑还是接过了孙国香手里的剪刀。
“嫁接的种,自然不如纯正的来的讨人喜欢。”他拿起剪刀又修了修。
孙国香想了想道:“让他吃个苦头吧。”
府里的人似乎是默认二少爷犯了大错,连夫人都没有来看他。
李从深在府里院子内的丫鬟都被刘子岚清了出去。
戌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声,刘子岚便端着药盘轻手轻脚推开厢房门。
鎏金烛台上新换的蜜蜡正淌着泪,将李从深趴在锦衾间的侧影镀了层暖色。
他后背交错的鞭痕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枝,有几处还凝着血珠。
“少爷该换药了。”在这个家里,刘子岚还是要称李从深一声少爷。
刘子岚跪坐在脚踏上,青竹纹的长衫扫过李从深垂落床沿的指尖。
冰片薄荷膏的清凉漫进帐中,他蘸药的棉签却在半空顿了顿,最深的那道伤横贯肩胛,如同盘旋的树枝深嵌皮肉,触目惊心。
李从深突然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浸湿了枕上的并蒂莲。
刘子岚下意识用袖口去擦。
“疼就咬着。”他将叠好的素帕递到李从深唇边,帕角绣着朵并蒂莲,还是初当管家那年,李从深笑他女红拙劣,却硬要他在每方帕子上都绣这花样。
李从深偏头躲开,沾血的指尖却勾住他腰间绦带:“你绣花的技术还是没有什么进步,跟当初绣的一样丑。”
刘子岚耳尖倏地染了红色,棉签重重按在伤处。
却在听得那人倒抽冷气时,手上力道却不由放轻三分。
忽觉腕间微凉,原是李从深将染血的玉扳指套上他尾指:“唐家送来的劳什子玩意儿,老子不稀罕,先给你带着,不喜欢的话直接当了给你买个戒圈...”话未说完便昏沉睡了过去。
五更鸡鸣时,刘子岚才发觉自己竟趴在床沿睡着了。
晨光透过茜纱窗,正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他欲抽回被攥紧的手,却见李从深朦胧间将他的手掌贴上面颊,蹭了蹭他虎口处的旧茧,刘子岚默默的又把那手往自己的脸上抚了抚,不知不觉间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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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副cp也是挺惨的,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哈
第38章 约会
李从深不想娶,李明荣再怎么能耐也是奈何不了。
唐督军显然是不开心的,不开心的点在有人忤逆自己的意思,上位者心态不过就是不想别人违背自己的意思。
李明荣又是登门拜访,又是送了好多之前宋家库房的宝贝过去,这事才算过去,唐督军才没有说什么。
最主要李明荣跟唐督军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沈西昀的话没有错,李明荣的股票实缴资金问题终究还是被上海那边察觉,唐督军的手伸不到上海去,虽然留了一手,但是唐督军也是在李明荣身上下了注的,自然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李明荣马不停蹄的去了上海,而钱生那边也是焦头烂额,虎帮那边接连挑衅了青帮的几个码头,钱生自然是要处理这个烂摊子。
宋南禺这才重新回到主宅,主宅看似风平浪静,只有宋南禺知道,这个家里早就风起云涌,暗起波澜。
宋南禺先是找到了李广岳,李广岳的伤,大夫看了说是要静养,这些天李广岳便在府上静养。
宋南禺前脚刚踏进李广岳的院子,后脚钱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们是怎么照顾少爷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宋南禺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药草的味道。
钱巧看到宋南禺进来,瞥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挪开。
她什么都没有说,招呼下人退了出去。
李广岳躺在床上,李广岳本就身体虚弱的很,宋南禺见着更虚弱苍白了。
李广岳跟他母亲一样打量着宋南禺没有说话。
“那个账本是你给我的吧。”
宋南禺倒是开门见山。
李广岳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
没有回复那便是默认。
“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问为什么,宋南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广岳拿起放在一边的金丝眼镜重新戴在了眼睛上,他抬头看着宋南禺。
“在这个家里,不止你一个人想摧毁李明荣。”
这是难得的宋南禺跟李广岳的对话,但是还是给宋南禺带来了震惊。
宋南禺只觉得可能是他了解的太少了。
宋南禺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你把账本给我,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掀起一场风暴,让他们狗咬狗,李明荣他是应该,但是钱生毕竟是你的外公,你要想好真的要把他也拉下水吗?”
听到宋南禺的话,却没有想到李广岳笑了笑。
“外公?”他自嘲道。
“不是所有的外公都是宋老太爷,我跟我母亲说到底不过也只是被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他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指尖攥紧锦衾上绣的貔貅纹。
“我母亲是被当作礼物塞给李明荣的,那年李明荣刚搭上钱生,钱生这个人多疑,需要一个在李府的眼线,而我的母亲就这样变成了李明荣的姨太太。”
窗外忽有瓷盏碎裂声,两人透过茜纱窗,看见钱巧正将汤药泼在丫鬟身上,翡翠镯子磕在廊柱上,她鬓间的步摇疯狂颤动,像只被困在笼中的雀。
“你看她跋扈...”
李广岳的冷笑浸满悲凉。
“昨夜她还跪在钱生书房前,求他放过我,别再追究账本失窃的事情。”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知道为什么我根本不怕他李明荣的鞭子吗?因为从小到大,钱生只要觉得我不如他的意,就会在我身上发泄,他跟李明荣本身就是一路人。”
说着李广岳盖好了衣服。
宋南禺知道是有一些往事,至于往事是什么,他想并不是他能深究的。
“只有你宋南禺,能够让他李明荣跟钱生再也爬不起来,也只有你能救我跟我的母亲。”
李广岳说着又皱紧了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伤口。
宋南禺没有再问,至少他想知道的答案也已经明了。
李明荣是个聪明人,上海对于他来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除了唐督军以外李明荣还带了李芩柏一同前去,也可见李明荣在乎的还是他的这个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