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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尚在拉扯,让他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即便如此,他偏过视线,便能瞥见她小巧耳廓,莹白如玉,边缘透着浅淡粉晕。
  鼻翼微扩,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香气,混杂着少女微微急促的呼吸,如饮醉酒,将他心头郁结的躁戾之气,压下了几分。
  迷醉之中,与汹涌杀意一同翻腾起来的,还有恐惧与屈辱——
  被这莫名气息左右的恐惧。
  被自己身体本能背叛的屈辱。
  他,居然在恐惧!
  恐惧这个女人一旦死去,他将再度回到癫狂混乱之中!
  这念头一起,杀意随之减弱,而那恐惧却向上攀涨,愈发强烈。
  强烈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一个品尝过世间美味的人,又怎会甘心重新回到吃糠咽菜的日子?
  他可以蔑视纲常,可以践踏规则,却终究敌不过内心深处的欲望,更敌不过趋利避害的人性。
  宋迎只觉得整个手腕都要断了!
  剧痛之下,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蔓延到了后颈。后背冷汗涔涔,倒不全是怕的——
  实在是疼得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将呜咽咽回肚里。
  眼眶早就红透。
  倏地,手腕力道一松。
  宋迎骤然失了支撑,一个没稳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抬手,手腕上,五道青紫交错的指痕狰狞可怖,已经微微有些肿了。
  冷静!
  冷静,宋迎!
  你现在可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
  方才,永昭帝那股杀意就差直接蹦她脸上了!
  可……可为什么,那股凛冽杀气,又突兀退却了?
  宋迎想不明白这帝王心思。
  按照原书设定,反派本就乖戾暴虐,她一个小小炮灰,哪有本事去揣摩这个?
  杀意虽退,但压迫感依旧笼罩在头顶,让她呼吸困难。
  还是想想眼前吧。
  她调整了下呼吸,忙磕头请罪:“陛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奴婢……”
  “只是见万春殿终日不见光,虽知陛下喜静,不喜天光,但长此以往,殿内空气沉闷,恐对陛下心绪不利。”
  “奴婢斗胆,想着……若是能将窗户改成支摘窗的样式,从下往上开启,既能挡住大部分日光,又能透风透气。窗纸亦可选用颜色深些的油纸,光线也会柔和许多。”
  这一长串话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半个字,自己这条小命就真的交代在这了。
  永昭帝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半晌,才从齿间泄出一声轻哼:“巧言令色。”
  宋迎:……
  丫的,像极了是or否,选了or的奇葩老板。
  老板……
  宋迎顺着这个品了下去,刚才他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怕她看了什么机密文件啊?
  宋迎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面上却满脸堆笑道:“陛下圣明!奴婢此番都是为了陛下考虑!”
  “至于茶水……陛下日理万机,奴婢若时时添换,怕是扰了陛下清净。”
  “奴婢想着,或许可以在御案旁添个小炭炉,上面置银壶,温着茶水,陛下随时可取热茶,便无需奴婢频繁打扰了。”
  永昭帝虽然不知道宋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哪有不顺着摸的道理?
  目光自然地在宋迎身上打了转,“允。”
  宋迎闻言,连忙磕了个头,爬回小角落。
  看来,主动点除了容易踩到雷区,但只要踩得准,偶尔也能搏一搏!
  像殿内陈设改造的大工程,宋迎不敢直接上手。
  她瞅准快下班的空档,特意跟润德公公提了提。
  在她看来,润德公公是她的直属领导。
  永昭帝是脾气多变的甲方爸爸。
  而她就是夹在领导和甲方之间的炮灰冤种。
  润德公公听了宋迎转述的圣意,面上依旧挂着不见眼的笑容。
  “
  宋迎姑娘有心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是最要紧的。”
  润德公公瞧着年过半百,笑起来眼角褶子不显老态,倒是精神矍铄得很。
  宋迎打算刷刷他的好感,为以后摸鱼打好基础。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
  每日卯时不到就得爬起来,一直熬到戌时过后才能收工。
  这早八晚八十二小时工作制,累得宋迎快要原地发疯了!
  虽然没什么正经工作内容,她每日缩在墙角,一站就是一整天。
  但她全年无休啊!一天假都没有!
  她就是个御案旁的花瓶,杵在那儿,谁管你这花瓶是累了还是渴了,需不需要挪个地方透透气。
  不光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限制。
  除了万春殿主殿和她居住的东偏殿,其他地方一概不许踏足。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衣服更是刻板,内庭按季度送来的宫装,款式固定,颜色单调。
  眼下秋季,她便拥有了五件一模一样的粉绿宫装。
  这不是囚服是什么?
  每日换着穿,跟复制黏贴似的。
  偶尔想改善下伙食,不行,每日三餐皆是由膳房统一配送。
  宋迎只能舔着脸去求润德公公。
  幸好润德公公是个大好人,对她这点请求也乐于帮忙。
  但老这么麻烦人家也不是事啊。
  不行,她要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和生活待遇!
  *
  酉时初刻,用罢晚膳。
  光线寸寸黯淡,殿外薄暮冥冥,殿内陈设轮廓逐渐模糊,白日辉煌褪尽,沉为一片青黛暮色。
  御案那盏宫灯,晕开暖黄。
  这几天宋迎侍立在旁,也算摸清了永昭帝的日程。
  这位帝王是不上朝的,一应奏本皆由润德公公亲自抱至万春殿,由他御笔亲批。
  伏案批阅,一坐便是一整天,从白天直至天黑。
  真是个卷王。
  宋迎垂手立在殿角,小腿站得发酸。
  趁着殿内昏暗难辨,她悄悄掩于柱后,坐下寻个舒服的姿势,打个盹。
  御案后,朱笔一顿。
  永昭帝无声抬眸,目光精准落向殿角那团小小影子上。
  宋迎双手抱膝,脑袋歪着抵在墙角,呼吸轻浅,大概是睡熟了。
  自打第一日被他警告过,她便再未逾越,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待着,存在感稀薄。
  只是,他却没办法忽略。
  偶尔,他会瞥见她踮踮脚尖;或是侧过脸,眸光失焦地凝望着窗外。
  若是恰有飞鸟掠过,她眼眸倏然一亮,目光追着而去。
  习惯了么?
  他薄唇微抿,这些日子,他竟然有些习惯了殿内有这样一道身影。
  不,或许习惯二字,太过轻浅,更像是一种……贪恋的渴求。
  贪恋她身上干净恬淡的气息。
  只要感知她的存在,那股萦绕不散的焦躁纷乱,便能顷刻平复,寻得片刻安宁。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不曾这般掌控自己的心神了。
  不被嘈杂所左右,连带着,批阅奏章的思绪也格外清晰,效率也提升不少。
  然而,这两天,他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好像心情郁结,气息变得混乱不堪,不再澄澈,不再馥郁。
  而他,也再次被熟悉的躁郁所裹挟。
  譬如现在——
  殿内烛火摇曳,蜡油的浊气混着烟味,钻入鼻腔,被无限放大,搅得他心烦意乱。
  ……想把手里的笔折了。
  “啪嗒”
  朱笔被重重掷在御案上。
  他抬眸,望向墙角酣睡身影,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憋闷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奴婢!竟敢扰他清净!
  他想将她拎起来,好好质问到底哪里不舒心?!
  可话到嘴边,却滞住了——
  他……忘记她叫什么了。
  胸口更堵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迎猛地一个点头,额头磕在墙上,瞬间惊醒。
  迷糊睁眼,一抬头,直直与上首的永昭帝四目相对。
  那双幽沉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宋迎魂都快吓飞了,顾不得疼痛,向前膝行几步,请罪道:
  “奴婢罪该万死!求、求陛下饶命!”
  完了完了完了,打工人摸鱼被抓包,还是被暴君款老板当场抓包!
  不对啊……他若真要杀我,方才就该直接发落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早就发现我了,却一直没动静……
  那是不是间接说明她之前当背景板,当得还挺成功?
  宋迎悄悄瞥了眼那张王八脸。
  她平时当背景板没什么机会说话……
  这可是实施温水煮王八的好时机啊!
  下一瞬,宋迎眼中蓄满泪水,开始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