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依往前飘去，翻飞在云海里，身体蕴含的神力托着她浮起来。
无边无际的云雾在她身下蔓延，不是稀薄的水汽，而是厚实的云原，泛着珍珠的光泽，又会随着天光流转变幻着色彩。
远处几座悬浮的仙山从云海中升起，云雾缭绕中也能看见青葱的绿，瀑布从峭壁冲下来，最后直直地落进云海。
向前飞着，脚下的云忽然染上了金色，她向后看了一眼，更远处的云层已经被映得火红。
有夕阳，那么天界也有黑夜吗？
纪清依无所谓地想着，因为天是否会黑并不会影响任何，只是和她原本印象里的不一样而已。
印象？是还在人间的印象……也就是她作为人类的印象。纪清依皱了皱眉，她突然感受到有些不适应，脑子又有些混沌起来。她好像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明明身体几乎已经接受了神魂，但她还是不能完全使用力量的原因。她少了原本的记忆，玉茗神女的记忆。
呼……纪清依长叹了口气，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希望自己想起来，因为那样的话她会怀疑纪清依还存在吗？还是完全变成玉茗神女呢……虽然她们本来就是一体的，甚至灵魂也一样……但还是有些太奇怪了，纪清依感受到一种不和谐。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她应该赶紧跑到有天兵的地方，然后让对方把她抓回去，再把闻玙川放走……啧，这种交易真的能成功吗？她现在没有威胁神的能力，但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纪清依看着火红的一片云，真是漂亮，它们在天际肆意铺展，层层叠叠，晕染出梦幻的渐变，穿透云隙的光为它们镀上金边，它们就这样自由地漂浮着。
纪清依收回了视线，她没有更多时间去欣赏这些景色，她转回了身。
一柄长枪突然指向了她胸腔，就在她转身站定的一刻。
穿着盔甲的天兵察觉这边的动静，但来得有些迟，在纪清依已经向前飞了一半后才赶过来。
“你应该把我带去见见你的上司。”
纪清依笑着说。
__
很遗憾的是，纪清依没有见到天兵的上司。天兵好像早就接到了命令，如果见到她会把她关起来，而抓捕的理由她也在天兵和看守她房门的守卫交接时听见了，对方说她曾经偷盗摇光神母的一盏灯。
……会伪善地逼人送死的上神会编造这种利己的谎言也是不足为奇。
纪清依环视了房间一周，奇怪地想着没把她关去牢狱一样的地方，反而是在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房间。
“你们要把我关在什么时候呢？”
纪清依问把她带进来的守卫。
“神母念你曾是瑶池的神官，决定给你改过的机会，如果你在三天内交出九耀琉璃引就能从轻发落，现在你在此思过。”
“……如果我没有偷呢？”
纪清依看着对方问。
对方没有回应，而是说完话就干脆利落地出了门，又关上门，严肃地守在门前。
……
然后三天后还是交不出来，她就会被处罚，然后从此消失，实际上是被送去除煞烬是吗？真是无解啊，不过这样闻玙川应该就能被放走了吧，反正对方已经没用了，留在天界也是祸害，可能会被贬到人间或者地府，毕竟也是能杀煞烬的另一个一次性工具，留着肯定是有用的，不会轻易杀掉，万一一百年后再次需要镇压的时候没有诞生新的净化神呢？但要是一直被关起来……
啧，纪清依越想越烦，于是没再想，她只是不希望闻玙川为她送死，至于以后的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竟然只留了一个守卫是因为她没有攻击力，就算对对方施法也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加舒服吗？纪清依无语地想着，心里又感到有些烦躁，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不可控的因素，最后还是会变成糟糕的结局，也许她应该一出生就去死才能免去所有烦恼，或者……不要认识闻玙川，这样也就没有这一切了，她会按部就班地去镇压，闻玙川也继续做她不知名到山神。
再继续后悔过去也没用了，而且她甚至没有那段她感到后悔的记忆，这究竟算什么事呢？纪清依好笑地笑了起来，最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而是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屋内素纱垂落如云，桌上的青瓷瓶里斜插几枝新折的山茶花花，瓣尖还有水珠，香炉吐出丝缕烟痕，在透进的光里浮沉。
就像有人在这住一样，总不可能是那位神母如此慈爱，甚至为她准备了这些。
纪清依垂眼看着洁白的花，伸手碰了碰柔软的瓣尖，想要捏碎，但最后又停了手。
__
纪清依看着窗外从红色的天变成黑色。
她尝试了出去，但是当然没有成功，然后试图和守卫讲道理，告诉对方神母以及其他上位神的欺骗，当然也是毫无用处。
纪清依躺在屋里的床榻上想着，如果她回来了但是闻玙川不能走的话，那不是白来了吗，但是那个守卫不为所动，不管说什么都不理她。
她知道会有人来的，理由大概是要来收回那盏灯，三天内会来，可她还是很不安。
她盯着梁木上的花纹发呆，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就像水流穿过指缝，抓不住就这样流完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纪清依只能想着，至少闻玙川还认识阎王，还算有点关系，最后应该不至于比自己更惨吧……
她就这样睁着眼到了天亮，如果是在人间她就要因为失眠而崩溃了，但成为了神睡眠变得无关紧要，她只是看了窗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对方仍然那样严肃地站在那。
一直平静地待到正午，纪清依才从窗户看见有神到访。
第52章 重逢
纪清依看着来访的神。
苍白的一张脸，好像抹了过多的粉，显得有些诡异，但又不可否认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
对方突兀地出现在纪清依面前，但不急着说明来意，神情似笑非笑，行为举止也十分儒雅，一直到守卫出去关好门他才开口。
“玉茗神女，你还是回来了。”
语气平和，勾着嘴角，像在欢迎纪清依的到来，当然从需要她的角度来看也的确如此。
“你是……”
“只是一位前来和你交涉的使者。”
让人无话可说。
“……无相神呢？”
纪清依盯了会对方阴柔的面容，觉得没必要再废话，干脆直接问，反正现在虚与委蛇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在天界过得很舒服……”
“……没必要说这些，”纪清依莫名有些好笑，对方从容不迫地坐在桌前，语气随和，白衣胜雪的确是副神仙样子，纪清依看着对方忽然叹了口气，接着说，“让她别去除煞烬了。”
“你们很有意思，”对方突然笑了一下，漂亮的脸却更加诡异，纪清依没来由想起竹骨司的纸人脸，可又觉得纸人都比这张白脸更有生气……对方继续说到，“你们都希望能胜任此次除煞使的职位……”
纪清依盯着对方弯着的眉眼，听见对方继续说。
“这是一个好职位……你们中任何一位的牺牲都会得到颂扬。”
“……”
实际上并没有哪位神想要得到这个“无上荣光”的职位呢，就连现在在争抢名额的两人，唯一的原因也只是不希望对方去死而已。
纪清依不想去吐槽对方的话，沉默了一会，对方既没有说要选谁，也还没打算离开，于是她打算随便问点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我不是因为偷了灯盏才会被抓进来的吗？如果说，我是为了戴罪立功才自愿去除煞烬的话，会减少很多“荣光”吧。”
“这点神女不必担心，这个罪名从一开始就只是少部分神知道，管控流言很简单。”
“……你们考虑得真是周到。”
纪清依笑着说，对方听了也笑了笑，又喝了口茶。
“所以你要选谁？”
空气又沉寂了一会，纪清依放下茶杯问到。
“天帝的意见是既然你回来了就让你当，毕竟知根知底，更加值得信任，但摇光神母说既然你们都想当除煞使，而天界又一向是尊重各神意愿的……不如让你们自己商讨出结论。”
“……自己商讨？”
纪清依皱了皱眉，连尊重各神意愿这句话都没想着吐槽，而是直接脱口而出。但对方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笑着自说自话。
“……已经传唤无相神过来了。”
“……现在过来？”
对方仍然不答。
“明日午时启程除煞。”
“明日？”
纪清依突然站起来的时候，对方挥了挥袖子，袖风卷落了桌上的白山茶花，白色的花瓣已经不如昨日娇嫩，变得干枯，飘飘摇摇地落在了桌上。
“这花枯了……就别再养了。”
白脸的神笑了笑，纪清依盯着桌上的花瓣，很快那些花瓣就消失了，连待在瓶里的花茎也不见，就像原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