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俩一个13一个16,都还没长开的年纪呢,干活却都利索麻利得很。
自小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相互拉扯支撑着磕磕绊绊长大的两兄弟,生活再难也能过下去。
刚开始是四处找哪儿有能帮忙的活计,因着他们都是未成年没人敢正式雇佣、得的钱少。
后来晏闻予竞赛得了笔奖学金,两个少年心思活泛,一合计,打算做生意。
两人从小便在一块儿,虽说做的不是什么大生意,但也算小有成就。
两个少年分工非常明确而经典: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唱白脸。
隋银从小就酷、不爱做表情,绷着脸的时候还挺有那股子“江湖气质”,负责和别人直接捅明那些弯弯绕绕,然后贴着最低利润线杀价。
而晏闻予长相更有亲和力,是邻居眼里端正优秀的楷模,再加之天生微笑唇的加持,就负责善后。
道歉安抚再加画饼让利的一套丝滑小连招打下来,基本没有谈不成的单子。
那他们最幸福的两年。
有了衣食无忧的钱,两个正处于成长期的大男生把绝大多数花销都放在了营养供给这一方面。
营养跟上了,隋银总算不再是那副干巴巴的凶样儿,而晏闻予的个子也开始kuku往上蹿。
租下的那间不算大的屋子承载了他们两年的安稳时光。
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奔波,不用在冰天雪地里靠着想象出来的暖意互相慰藉过活……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他们是邻居眼里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没有来历,所以他们将生日定在了同一天过。
5月9日。
但幸福总是戛然而止。
直到隋银15、晏闻予18岁成人礼这天。
也刚好是晏闻予即将参加高考、拿到top学校录取通知书、开启崭新征途的这一年。
未来的坦途摆在他们面前,似乎一片明亮。
他们决定好好庆祝这一天。
晏闻予卷起袖子,少年青翠如竹的身影立在灶台前,是背影都看得出来的意气风发。
他做了一桌子的菜,隋银则跑了老远去拿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生日礼物。
初来乍到时口袋空空,租的房子也是在最乱、最差的地段,胜在便宜。
但后来,他们将这里当作光明未来的“复活点”,也就没有换地方住。
可老天好像不这么想。
他们阴差阳错地撞上了一次警/方收线行动。
“砰!哗啦啦——”
不够结实的门窗被破开,满地的玻璃碎块,发出刺耳的声音。
而房中正在过生日、戴着生日帽的两个少年,不、两个倒霉蛋……被毒/贩劫持。
毒/贩的状态明显过于兴奋了,眼珠瞳孔都显得异常可怖。
晏闻予被扼住了喉咙,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肯定是怕的,却没有惊慌到失去了理智,便隐秘地给隋银打着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的手势。
同样被扼住喉咙、窒息感强烈的隋银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到两个少年反抗,悲剧就如此快的发生了——
许是警/方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许是罪恶这次真的插翅难飞的强硬威慑、许是……
隋银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在响彻街道的警笛声中,那个扼制住晏闻予的毒/贩却骤然发了疯似的尖叫乱砸,晏闻予也抓住机会开始反制——
“砰!”
枪走了火。
晏闻予当场死亡、血流不止。
走火。
多可笑的一个词。
就像被劫持的他们,好像只是简单的、平凡的、少了点儿运气而已。
运气不好,所以被遗弃在孤儿院、所以租到了最差的房子、所以被阴差阳错的选中……
“哥!哥——!!!”
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景,隋银一瞬间爆发的力量让他得以挣脱开来,猛地扑到晏闻予身旁。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隋银仓惶用手背胡乱抹了几下,眼前却始终被水汽遮掩得雾蒙蒙的一片。
“哥、哥哥……晏闻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求你了……晏闻予——”
隋银从未如此痛过,喉腔像是被厚厚的铁锈糊住反呕上血腥气,呼吸凝滞、心脏痛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的胸腔内炸开!
他甚至没来得及听晏闻予说一个字,只刚抖着手碰到少年的肩膀,人早就没了心跳。
循着枪声,警/察在毒/贩的枪/口对准隋银之前立刻控制了两人,押送出去。
但,依旧是晚了。
隋银跪伏在地上,只觉得喉腔腥甜、全身发冷,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他负气地抹了两下,恶狠狠道:“晏闻予,你他爹再不睁眼老子以后就不认你了!”
声音中却全是颤抖不成字句的泣音。
隋银跪在冰冷的水泥地面,身体有千钧重地将头低下,额头抵在晏闻予不再温热的胸膛。
他一字一顿地颤抖着嘶吼道:“我讨厌你、晏闻予,我讨厌你……”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与隋银有关联的人早已没了呼吸与心跳。
意识到这一点,隋银陡然清醒过来,颤抖着手摸到了地上的枪。
不会用,但是不管不顾地就抵上了自己的心脏,眼前仍旧模糊一片,他毫无犹豫地扣下扳机。
咔哒。
没子弹了,空的。
“草——!!”
隋银将手中的东西向墙面猛地砸去,瘫软地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奇怪。
明明他刚才要去陪他哥的。
为什么还在本能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隋银。
你是叛徒吗?
隋银。
你是懦弱的胆小鬼。
大多数警/察都忙于任务的最前线,人手不够、复返回来的警/察收缴了地上的枪。
眼神复杂地掠过四周被打翻得到处都是的饭菜,还有那个没有动过、但已经毁坏得变成粘腻一滩糊在地面上的生日蛋糕。
而隋银毫无反应地坐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晏闻予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流着。
他双手都是血,他哥的。
晏闻予那样温柔的人,血竟然会这样冷。
不可能。
他哥对他最好了。
不可能。
……骗人。
第119章 隋银被抛弃了另一个鸠占鹊巢的狗男人……
后来,隋银就一直处于那个封闭自己的状态,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也做不出任何反应,连怎么被带回了警局也不知道。
回过神时,只依稀听见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刻意压低着说,却还是被他敏锐了不止几倍的感官捕捉到。
他们说——
这次行动很顺利,已经尽力做到了伤亡率最小化,意外死亡的,只有……
那名字就算他们不说,隋银也知道,并且在脑海中自动补全了。
晏闻予。
只有他哥。
可,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
明明晏闻予马上18岁了。
明明他哥只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明明什么都好起来了。
为什么……
他们好像,只是生来命贱,差了点儿运气。
就,子/弹那么大点儿的运气。
一阵天旋地转,隋银掉下了椅子,身上还沾着他哥的血,狼狈至极地伏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在痛。
眼睛在痛、气管随着呼吸喘息间也在痛、骨骼在痛、胸腔里那颗总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心脏……似乎快要跳不动了。
好累。
仓惶间,隋银不知扯住了谁的裤腿,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什么理智早已不复存在。
他像一个竭力的疯子,死死地扯住那条裤腿,乞求着抬头,看不清任何一张脸,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表达着唯一的渴求。
“求、求你,给我、一颗子/弹、一颗就、够了……”
他应该和晏闻予一同死去的。
隋银这个名字,是晏闻予拿了字典让他自己翻的,就当是哥哥赋予了的。
死亡,自然也该一起。
让这两个名字同时抹去。
一切自然是不被允许、只能得到同情与抚慰。
耳边传来尖锐的嗡鸣声,隋银脱了力,在杂音间昏沉失去意识。
“……”
隋银的状态实在太差,身份又太过特殊,警局将他好好安置在医院,并请了大量的心理医生来为他治疗。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
诸如此类的话,隋银在那一个月里听了不下上百遍。
最开始的时候,他用最尖锐、最不讲道理的话无差别攻击着所有人,崩溃地落下眼泪控诉着那些人的高高在上。
那是晏闻予,他的哥哥,不是冰冰冷冷的“逝者”二字。
晏闻予对他最好了,不会那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