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隋银身边便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不让自己靠近。
似乎,先前的那些所有亲昵相伴都是恍然大梦一场。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走上了正轨而已。
晏闻予这样告诉自己。
而后垂下眼眸,自觉后退一步,回到自己的轨道。
这样“正常师兄弟”之间的相处持续了许久,似乎,他们都习惯了。
习惯了不逾矩,习惯了克制的关心、点到即止的言语。
隋银想要他独立,晏闻予就专心修炼、不再有空没空凑到哥哥身边撒娇粘人。
他飞速成长着,身量也随之越蹿越高,从隋银的下巴、到与他齐平、再到比他高出不少……
坐在庭院里看对方练剑时的挺拔身姿,隋银偶尔也会恍惚。
记忆中瘦瘦小小被两个糖饼收买的小孩儿、现如今也已褪去青涩、肩膀宽阔能扛起事儿来。
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隋银捻起的茶杯久久未落,茶水被风吹起涟漪阵阵、渐渐凉透,他目光凝滞在某处,似是走神。
然而,被这样专注目光注视着的少年,却没办法冷静。
晏闻予机械地练着剑,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隋银面前表现出冒失、即使是走神也不会让哥看出自己的不认真。
确认了好几次,晏闻予发现对方真的在看自己的……腰腹?
抿了抿唇,被注视着的地方难以克制地开始发烫。
晏闻予不由自主地想,这是天上掉的大馅饼吗?
在对隋银起心思一事上,晏闻予始终都只有一个态度。
不表现、不争抢……不重要。
他的爱慕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于隋银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
在历练的这些时日里,他不是没看到各色男女对隋银明里暗里的示好,结果无一例外的被拒绝。
无论是天之骄子或是绝世容颜,仿佛都入不了隋银的眼。
那么,他的爱慕也一样,一点私心罢了。
犯不着摆在隋银面前,为那条“界限”添砖加瓦。
晏闻予是这么想的,这些年自然也都如此践行下来了。
只不过,今天仿佛有些不同。
隋银不仅盯得他心慌、更引得某些压抑许久的心思活泛过了头。
他的确是想过用师弟的身份呆在隋银身边一辈子,以弟弟的名义照顾对方。
可隋银真的太好了。
谪仙般的人,他的菩萨。
……让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只与对方维持着这样的不亲不疏的关系。
他的菩萨再次降下怜悯。
收不回去。
晏闻予隐下眼底的疯狂。
第130章 混账!!“杀了我吧,哥哥。”……
*
转折点发生在他们历练结束回宗门的那一年。
隋银先是带他去拜师傅玄霜剑尊,补上当年欠下的拜师礼。
繁文缛节在玄霜眼里向来是冗余,因而只简单地奉了杯茶。
晏闻予微垂着眼,按照隋银事先提点过他的流程做,半点儿都没出过错。
隋银在一旁看得新奇,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么安静乖巧的时候呢?
抿了口茶,玄霜剑尊笑盈盈地夸,“银儿当真是好贴心,不仅给为师送了个天才,还免了为师教习。”
说罢,就摆摆手让晏闻予过去让她仔细看看。
晏闻予听言起身,恭谨得很,心神却仍旧牵挂在身后的某个人身上,想着,对方是要摆脱自己这个累赘了吗?
他们不过师兄弟关系,又都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若放在平常,或许数十年都不能见到一面,慢慢地,再多么浓烈的感情都该淡了。
晏闻予下颌绷了一秒,后又被他刻意放缓的呼吸给柔和下来。
谁知,下一秒——
玄霜的手只轻轻地在他肩膀处轻拍了下,便笑道:“予儿的道心不在剑,能有此般造诣,很是难得。”
她话中似乎意有所指,笑着点了这么一句。
隋银没听出来,只疑惑地看向晏闻予,“你道心不在剑,那在什么?”
晏闻予猛地回神,下意识就将眼皮垂下,眼中神色被长直的睫毛挡了个严严实实,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砰砰-砰砰-
晏闻予没有说话,毕竟现在说什么都像欲盖弥彰的急切遮掩,他不想让隋银看出来,更不想说谎。
他的心并不向什么所谓的“道”。
……又的的确确存了几分想让隋银发现异常的心思。
晏闻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他的师兄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救回来的弟弟……对自己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呢?
不过,终究是隋银太过迟钝所以察觉不到。
玄霜剑尊这个“旁观者”,可是第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的异常心思*,点出的这句话也不知是否存了敲打的意思。
“……”
晏闻予心乱如麻时,隋银也没有揪着那个话题不放,而是转而跟玄霜剑尊挑挑拣拣说了一些自己游历路上遇到的、有感悟的一些时刻。
玄霜剑尊始终含笑听着,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银儿这一趟的确收获颇丰,人味儿也足了不少,有没有心仪的道侣呢?”
话音刚落,晏闻予猛地抬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隋银,其中的紧张神色甚至有点儿遮不住。
玄霜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隋银却没察觉到晏闻予在这一刻的情绪外露,而是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没有,我还要去找母亲,改日再来陪师傅喝茶!”
说罢,便一拍晏闻予,“愣什么神呢,走啦!”
晏闻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底下的腿脚就下意识跟上了。
而后,又反应过来,两步便追上了前头的隋银。
他这些年身量猛涨,现下隐约已经比隋银高出小半个脑袋了。
因而,说话时都是微微低着头,从背影看去格外亲昵。
“我也去?”
隋银闻言便扭头,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无奈道:“当然要去,你可是我带回来的。”
“对,我是哥带回来的。”
晏闻予就笑了下,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轻轻一荡,意气风发。
隋银有片刻的晃神,心脏克制不住地往外蹦。
仓惶间,他别开眼轻咳,欲盖弥彰地走快了些。
晏闻予低低地闷笑一声,“哥你等等我~”
*
隋银在水云宗有单独的山峰,儿时用作他清净修行之地,名唤问月峰。
晏闻予向来不对外物表现出什么喜恶,唯独对问月峰的模样,很是新鲜。
到了隋银从前的居所时,晏闻予外露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很喜欢?”第一次见他表露出这么明显的喜好,隋银不自觉就问出口,“那自己挑一间住下?”
“可以吗?”晏闻予回头,手指拨弄了下剑穗,“哥希望我住在这儿吗?”
“……”
这话问得奇怪。
隋银一言不发转身回房,许是母亲安排了弟子时常上来洒扫,屋内仍有梅花淡淡的香气,幽微沁心。
摸了摸鼻尖,晏闻予也不在意,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进屋。
方一踏进,眼底就有什么东西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数年未曾住人的房间,按理来说,生活气息早该消散得干干净净才是。
但不知怎的,晏闻予就是能在这间屋子里感知到一种不同于外界的私密气氛。
步入这间房,就像被隋银身上微凉的、清浅的香气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一般,让人慢慢在这种温馨氛围中沉溺、迷失。
晏闻予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隋银的背影,倏地出声:“师兄以后会有道侣吗?”
“说什么胡话?”隋银轻斥一句,眼刀子“嗖”的一下飞过去,沉声道:“愈发放肆了。”
然而,许是被屋内这过于亲昵的氛围所迷了心智,晏闻予没有点到即止,而是继续开口道:
“师兄将来会成婚吗?会有子嗣吗?会像当年照顾我、哄我睡觉那样对待别人吗?”
凡间有言,至亲至疏夫妻。
晏闻予想,倘若哪日他妄想成真,定然不会让隋银有“疏”的机会。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起的龌龊心思,总归,当他意识到时,已经不甘心了。
不甘心隋银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不甘心为他护法、能被托付生死的人不是自己。
不甘心隋银依赖着的、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更不甘心,未来会有一个同对方留着相同血液的幼孩,享受着隋银给过自己的那种特殊。
被自己发散的思维刺激到,晏闻予越说越激动,冲动之下大步上前——
一把抓住隋银的衣袖,执拗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问:“会吗?哥。”
“不要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