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法否认的是,那天来救他的靳述白在孟月渠看来,好像才是真正的靳述白。
靳述白还是同他一起回到了苏州。
当然,孟家长辈可以说看到他就是气,靳述白先前在葬礼抢人的狂妄态度全然不复存在,只剩下谦卑有礼放低姿态的后生气质。
“虽然意外跟你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却有着间接关系,”老妈冷眼相待,没好话说,“若是小月没有认识你靳述白,从开始到现在,他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并非他良人,你也不用来劝我们了。”
“伯母教训得是。”靳述白端坐着,微低头,呈受听姿势。
孟月渠在一旁就没有说话的份儿,在他眼里,靳述白不可一世,何曾见过如今这副模样,甚是稀奇。
故而今天这个局,他想看看靳述白如何破。
“年轻人嘛,心中有多少傲气我们都是知道的,靳述白,你的确很有本事,”老爸开口说,“可比起本事,我们更想要小月平安快乐,很显然,这两点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靳述白紧接着回,黑眸沉着坚定,嗓音掷地有声,“我能做到。”
“你哪点做到了?你接近他之后就没有一点儿好事!”老妈来了气。
十一岁被父亲亲手送进瓦格纳,在刀与血的碰撞下生存,靳述白在这一路上踽踽独行,野心蓬勃。没遇见孟月渠之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现在却想迫切地去当一个好人。
造下的孽太多,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化解罪孽呢?
游园里的那一首曲子,如同菩萨垂怜地低鸣,唱进了他的心里,自此,再也无法放手。
靳述白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继而缓缓地跪地在孟月渠父母面前,嗓音低哑,“伯父,伯母,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
“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月。”
孟月渠吓了一跳,就连老妈和老爸都惊讶的半天没说上话。
像靳述白这种人,孟月渠一直认为男人不会像任何人妥协。久居高位的权势者,会为了一点情爱低头吗?
那时候,炸弹眼见还未拆除,只剩下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孟月渠看到了男人眼中闪烁的泪光,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靳述白是爱他的。
“你......”老妈说出“你”之后,迟迟未接下一段话。
“今天叨扰伯父伯母了,”靳述白歉意地含笑,“还请伯父伯母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直到靳述白起身离开,老妈和老爸都还处于状况外。
“他刚刚给我们下跪了?”老妈问。
“好像是的。”老爸沉思地回。
“哎,小月人呢?”老妈才发现孟月渠也不在了。
“哦,跟着猪跑了。”老爸很淡定地说。
白菜正抱着猪的胳膊,仰起小脸儿看他,“你下跪了!你竟然对着我爸妈下跪了!靳述白,你也有今天!”
“这么兴奋呢?”靳述白捏捏他鼻子,将他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我还以为你真不会低头任何人。”孟月渠得意洋洋地说。
“我好久没低头任何人了?”靳述白比他高很多,弯腰说,“我之前没对你低头过?”
“你说过没人能威慑你。”孟月渠翻着老账说。
“祖宗,”靳述白叹气,“那是你爸妈。”
“你现在知道了,再表演一个狂妄不羁的态度看看呢,靳先生?”孟月渠哼了声。
“我认输。”靳述白垂目,黑眸倒映着孟月渠的身影。
辞旧迎新岁。
过年的孟家热闹非凡,除夕戏班里的弟子来给外公拜年,四合院里坐满几大桌,饭桌笑谈。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在美国所发生的事儿,但外公还是包了大红包分发给他们。
“匪哥回来啦,匪哥回来啦!”最小的弟子阿辞飞快地跑进院里,开心地说。
话音刚落,滕匪头戴线帽,穿着黑色羽绒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跨门,笑着说,“大家新年快乐!”
“怎么才回来啊,刚才还在说你呢!”老妈上前去接他。
老爸招呼,“阿匪,快来,坐在小月旁边儿,再晚一步我们就动筷子了。”
滕匪搓了搓冻僵的手,“春运太堵了——谢谢。”
孟月渠给他递碗筷的手一顿,这一声‘谢谢’,好似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吃完饭,长辈们聚在一起打麻将,家里请的阿姨也回家过年了,收拾饭桌清洗碗筷的工作自然而然地交给了晚辈。
孟月渠脱掉棉衣,只穿了件红色毛衣方便打扫,滕匪洗,他就清,两人的背影一高一低,同儿时没有两样,孟月榷倚在门口感慨,转眼都成大人了。
“我们洗碗,你干嘛呢?”孟月渠幽幽地看着他哥。
“噢,我要去给你嫂子抽成,”老哥生怕活给他找上,“告诉她悠着点儿,别把老一辈子的钱赢完了。”
待孟月榷走后,他继续低头清洗着,头顶传来滕匪的嗓音,“你的礼物在我车里放着呢,做完这些等我拿给你。”
“礼物?”孟月渠一愣。
“对,补给你的生日礼物,”滕匪说,“还有新年礼物,太多了我没拿下,所以只拿了长辈们的份儿。”
“后备箱塞满了吧,”孟月渠笑,“放几天年假?”
“还差点没塞下呢,”滕匪熟练地洗完碗,又用干净棉帕把水擦干净搁进橱柜里,一系列的流程好像这是他家的厨房,“三天,处里的事儿太忙了。”
孟月渠看着他动作,喃喃说,“是啊,太忙了。”
“走,带你拿礼物去。”滕匪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车子停在四合院大门口,恰逢下雪天,黑色的车身已经被铺满了薄薄的一层雪。后备箱打开后,里面还有大大小小的礼盒,只见滕匪全部提了出来,又去开了副驾驶的门,对孟月渠说,“阿月,你的在这里。”
“怎么放副驾驶了?”孟月渠不解地笑了笑。
滕匪没有回他这句话,而是说,“回去拆开看看。”
滕匪只是匆匆回来吃了个年夜饭,晚上飞北京陪长辈,还要......祭拜已故的母亲。
等孟月渠送他到了机场回家洗漱正准备休息时,他才想起去拆滕匪送的礼物。
同新年礼物包装完全不一样的,是他的生日礼物,用四方正形的沉香木雕花而成的小衣箱,上面别着一把金锁。
孟月渠抿唇,轻轻用钥匙解开那把锁,里面规整地叠着一件戏袍。
戏袍由宋锦制成,卧室的光线落在衣料上,像浸过月光的湖水,随着他抚摸的动作轻轻流动,暗处泛着柔光,亮处又透露出丝缕金线的雅致。
还有一封黄皮信封。
他拿起来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从小到大外公都夸过的滕匪的字迹。
阿月,迟来的生日礼物。前两天收拾旧物时终于找到那只裂了口的笔洗,想起十二岁那年,因为孟爷爷说你字丑,与我相比较,气得你将我新买的笔洗打碎了,后来你用你自己攒的零花钱为我买了个笔洗,当你哭着说出阿匪对不起的那一刻,我看着你的眼睛,内心悄然说了句阿月,我喜欢你。
这件戏袍是我在开了百年的老布庄看见的,当时就想,你若穿上定是好看的,小时候你总问我你唱戏的模样美不美,男孩儿总有逗弄心思,每次口是心非弄得你不开心,但其实穿上戏袍唱戏的孟月渠,很美。
阿月,无论今后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幸福,不管是儿时还是长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保护你,爱你。
孟月渠突然有些难过得想哭。
他连忙掏出手机给滕匪打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关机的忙音。
大抵是凳了机。
又是一年夏。
香港媒体报道,靳氏股份全部迁移到本系苏州,其中大部分挂在孟家名下,靳述白由曾经的控股人变成了持股人,靳家香港的赌场悉数转让给了靳述白父亲靳寅海。
靳寅海是非常不愿意的,“我在泰国卖椰子卖得好好的,你给我弄回去干什么?!”
靳述白淡淡一句,“如果你不想你儿媳妇跑的话你可以不回去。”
“啊,啊,这样啊,嗐,多大点事儿,”靳寅海改变了口风,又嘲笑靳述白,“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你小子不行啊。”
至于国外的生意,靳述白全权交给了魏巡。
他将这些全部处理好,终于回归到平静的追妻生活。
这边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枪林弹雨,他不会再给孟月渠带来任何麻烦和意外。
戏台下高朋满座,台上人婉转水袖间的玲珑绣线,清丽婉转地戏腔,匆匆而走的舞美身姿,在他们这些看客逐渐眯起的双眸里如同翩然归去的彩蝶。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那般惊艳。
男人双手插兜穿过回廊,身穿白色t恤和宽松长裤,青筋劲瘦的手臂戴着腕表,整个人的气质清爽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