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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过得相当漫长。
临近放学的时候下了场冷雨。
十一月的冷风过境,气温骤降,雨越下越冷。
绵绵密密地到处飘,纠缠着人刺痛的神经。
人头攒动,花花绿绿的伞汇聚成五颜六色的海,给整个压抑的高三校园带来一点色彩。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楼述有很多话想对乔咛说。
可一转眼,乔咛的伞就混入了其他各式各样的伞海里,找不到了。
他发了疯一样的找。
冷雨淌进他的白色卫衣,很快湿透。
楼述眉眼上沾满了雨,冷的可怕。
终于,在他以为找不到乔咛的时候,乔咛那柄熟悉的小粉伞再次晃进他的眼里。
——“乔咛。”
——“小咛。”
几乎是同时出声。
只不过第二句声音要更响一些,恰好能把他的音色盖过去。
楼述忽然一僵,目光随着那句男声移动。
只见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横亘在雨幕之中。
车身凌厉流畅,宛若刺眼的黑曜石,大雨砸下来,被尖锐的金属搅碎。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他穿一件黑色风衣,衣摆被飘摇的雨雾吹起,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线条利落冷冽。
黑色伞面微倾,遮住他大半张脸。
他薄唇微抿,眼尾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锐气。
正朝这边看过来。
是谢忍安。
乔咛撑着伞,站在他们两人中间。
雨势太大,听不清是谁在喊她,她只能勉强先停下脚步。
雨丝细密,在伞面上敲出轻碎的声响。
谢忍安站在那里,肩头落了层朦胧的光。
他唇角微挑,嗓音低而缓,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主动出击,喊了句“妹妹”。
声音混着雨声钻进耳朵,乔咛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转身,伞沿扬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沾满雨雾的风顷刻间变得粘稠,连呼吸都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她捏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快步朝他走去,却在距离半步时猛地刹住脚步。
她扯了扯嘴,喊了一句:“哥…”
声音从唇齿间滚出来,轻得快要被雨声淹没。
乔咛耳尖发烫,慌忙垂下眼睫,却藏不住嘴角那抹小小的雀跃。
谢忍安低笑了一声。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发梢沾着的雨水。那一触即离的触碰,却让乔咛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乔咛感受着他指尖的游走,却不敢抬眼看他。
脑海里闪过昨天夜里写信的画面,她耳根莫名变得很热。
伞下的空间在他靠近她的一瞬间,忽然变得逼仄,每一次呼吸都缠绕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雨还在下。
而她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整个世界的喧嚣。
大雨砸在脚边,熟悉的安全感又漫回来。
她忍不住仰起脸,看向谢忍安。
记忆里,每个下雨天,他都会来接她。
不管雨下的多大,世界有多嘈杂,只要在人群里看见他,乔咛就会心安不少。
“穿这么少。”谢忍安从上到下将她扫了一遍。
乔咛只穿了件秋季校
服,这样冷的天气,也不怕冻坏。
他没多想,几乎是下意识脱下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罩在她身上。
属于年轻男人身上的温热还附在外套里。
乔咛被他的体温瞬间包围。
谢忍安的衣服好大,她穿起来很笨拙。
只能茫然地任他摆弄。
谢忍安一边替她理不小心埋在衣服里的头发,一边淡淡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扫过一旁的楼述。
两人目光交汇,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却又仿佛说了很多。
谢忍安到底是年长了几岁,带着居高临下的沉稳。有意在眼神里透出几分警告意味。
那是属于男人间的交锋。
“你,在看什么?”乔咛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在她看向谢忍安的那一刹那里,谢忍安眼神很快重新变得温和。
他轻轻抬起手掌,把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去的一颗雨珠轻柔拭去,“没看什么,我们回家。”
乔咛点点头,刚想说“好”。
楼述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肺都快要气炸,压抑了好久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他委屈巴巴地在身后喊出她的名字:“乔咛。”
明明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在此刻、在看见她带着微笑走向另一个男人的那一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能孩子气地叫她的名字。
固执又认真。
乔咛听见声音,下意识转过身。
花花绿绿的伞满世界游离。
也不知道是谁先移开了一柄伞,楼述就这样出现在那里。
他没带伞,就这么傻傻地淋着雨,眼眶红红地看向她。
委屈的快哭了。
心高气傲、时不时炸毛耍脾气的少年,在此刻却敛了所有脾气,温顺至极。
他茫然无助地看着乔咛,卑微地期望她能够可怜可怜他。
冷雨一颗一颗砸着,将他所有的骄傲全都熄灭。
此刻,他就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丝毫没有士气。
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睛。
雨点漫过他的眼睛。
楼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从前楼越恨他不成器,总是会打他。
但尽管被揍的有多狠,他都没有哭过一次。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雨一颗一颗砸下来,砸在他限量的球鞋边。
雨忽然停了。
没有雨砸在他的身上了。
楼述擦了擦眼睛,抬起头。
“别淋雨了,会感冒。”
乔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她穿着谢忍安宽大的黑色风衣,一张脸干净白皙向他递出一把伞。
睫毛被雨点淋的有些湿,根根都很分明地搭在她眼眶边。
楼述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乔咛……”
乔咛皱了下眉,把伞塞进他手里,对他说:“快回去吧。”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谢忍安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他内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冷风穿堂过,把他的心都吹凉。
很多很多年以前,乔咛的伞,明明是只偏向他一个人的。
她总是太善良懂事。
只因为自己吃过苦,所以想尽自己所能地帮一帮别人。
可谢忍安不一样。
他只会对乔咛好。
占有欲越来越强烈。
他贪恋她所有的好和坏。
这些是他不愿意和别人共享的。
大雨噼里啪啦乱坠,谢忍安撑着伞走到楼述跟前。
冷冽的目光扫过楼述,警告的意味越来越强烈。
楼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才意识到,谢忍安对乔咛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这是男人的直觉。
脑海里像闪白一样,飞速闪过乔咛写满“谢忍安”名字的草稿纸。
他顿时想明白了一件事。
爱和恨都是一样热烈的事情。
除了讨厌一个人、才会写满他的名字以外。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
“小咛,回家。”
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楼述的思绪。
他抬起头,才发现,谢忍安竟然当着他的面,握住了乔咛的手腕。
而且握的很紧很紧。
强烈的醋意吞没了他,叫他没办法再忍耐下去,本能地在楼述面前宣示自己的主动权。
他冰冷的指节触碰到乔咛温热手腕的一刹那,能感觉乔咛很明显地抖了下。
她很意外。
根本就没有料到谢忍安会有这样的反应。
谢忍安却误以为她是在躲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于是手心本能地向下——径直牵住了她的手。
指节无端用力。像是怕她会挣脱开他似的,他索性将手指纠缠进她的指缝,和她的手指紧紧贴合,直至完全扣牢。
乔咛动弹不了。
他强势的力度将她紧紧桎梏住。根本无法逃脱。
谢忍安一把扣住乔咛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刻进她骨血里。
他拽过她,牵着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带。
黑色风衣下摆在雨水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你发什么疯!”楼述终于忍不住了,质问的声音刺破雨声,“你放开她!”
他冲动地走上前,脚步声混着水花溅起的响动急速逼近。
谢忍安像是有预感般,没回头,但反手就挡开了楼述抓过来的胳膊。
“你想做什么?”
谢忍安终于侧过脸,表情带着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