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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失明症 > 第52章
  汤夏和的身体及其愉悦,可精神上仍被脑海中的不真实感折磨着。他又看见了秦文澈的眼睛,秦文澈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教汤夏和见了安心。汤夏和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秦文澈仍然盯着他看。汤夏和的脸红了,他假装垂下眼睛,微微嘟着嘴小声说:“你好坏,都不给我回信。”
  像在撒娇,可又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秦文澈的手握住汤夏和的,慢慢地说:“你身上有很多和我不一样的东西。”
  汤夏和感觉自己的心跳愈演愈烈,他将身子往秦文澈的身上贴近了些。
  “我其实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好儿子、好学生,工作了以后,又是一个行事稳重的人民教师。我被教育成了一个情绪内敛、做什么事都严格按照社会给出的章程来的一个......”说到这里,秦文澈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社会的傀儡。”
  说这些话时,他的手一直反复揉着汤夏和,让汤夏和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里。但是汤夏和第一次听秦文澈如此对他敞开心扉,对于秦文澈说的一切他都能感同身受,强大的共情能力让汤夏和完全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我看似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值得信赖的成年人,是一块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板砖,有待我极好的父母和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跳出过这些框架里去生活。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真正遵从过自己的内心去生活。小夏,这样的生活是乏味的。”
  秦文澈说这些时吐字很慢,话语中仍然带着温润。
  “我的确非常孤独——你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很惊讶你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因为我从来没有同其他人说过。你是第一个离我的私人生活如此近的人。我实际上非常讨厌世俗的感情关系,因为我觉得大部分爱情都很无聊。所以,在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靠一个人看书解闷。”
  “后来,你搬进我家里后,我开始对你有了比对别人更深的了解。你身上所展现出的灵气让我惊讶。不仅如此,作为一个在绝对幸福中长大的孩子,我旁观了你的家庭,你的人生经历,这些都是我道听途说、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但当时,我仍然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安全的位置,旁观着,除了尽照顾你的职责,没有主动去保护你,帮助你远离你的家庭。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给你回信:那时,我还活在框架里,从没想过要打破任何束缚。”
  “那后来你怎么又决定要参与我的生活了呢”汤夏和把脸贴在秦文澈的胸口,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
  秦文澈的手放在汤夏和的头发上摩挲着:“因为你给我写的信。”
  “说实话,你给我写信这件事让我非常吃惊,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你的来信常常让我很激动,也让我时常震惊于你的才华和文笔。我也不断被你来信中的真诚打动。汤夏和,你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我觉得这非常珍贵。总之,我很喜欢你的来信。”
  说着,秦文澈又牵起汤夏和的手,把他整个人往上托了托,好能将他整个儿抱在怀里。汤夏和听见他说:“小夏,你就像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时常觉得不知道怎样去珍爱你才好。”
  秦文澈很轻地吻了吻汤夏和的肩,回想起过去汤夏和填满他单一生活的时时刻刻,觉得一呼一吸都让人餍足。
  谁能做到从少年时就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在走入社会后仍不变心?谁能做到一直写不可能有回信的去信?谁又能看见并对秦文澈掩藏起来的孤独感同身受?秦文澈觉得汤夏和给他的这份爱太炽热、直白,他无法停止为此心动。
  后来汤夏和工作了,入职了唐爱华所在的那家公司,尤其在他所在的这个行业,社会的阴暗面开始毫无保留地像他展示。他无意中窥探到于秋华和唐爱华两人做些偷鸡摸狗的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知道了在怀上他时于秋华就已与唐爱华暗中勾结,这才弄明白为什么汤裕成对于秋华那样爱搭不理。更让他对生活感到恶心和幻灭的是——他发现于秋华在他高三那年无数的酒会上所教会他的,日后竟然真能用上。谄媚、酒杯,趋炎附势的话语,这些都为汤夏和所厌恶,可工作五年以后,当他不再是一个新人后,他却不得不常常与他们为伴。
  汤夏和希望作出一番成绩来,他仍保留着让汤裕成改观的幻想,因此也比别人更加努力——比别人更多地接触觥筹交错的场合。但那时他还不至于被世界的黑暗面击垮——秦文澈仍然且像永远般给他希望与爱。和秦文澈在一起后,秦文澈管着他不让他再像之前那样喝酒,更不用说抽烟,他告诉汤夏和现在的他并不需要这些,也不再需要通过堕落和疼痛来感知这个世界。汤夏和爱秦文澈,所以也努力戒掉自己生来就具有的自我厌弃感与自毁倾向,他像秦文澈的某个病人,在秦文澈的手中慢慢康复了,开始感知到由秦文澈对他的爱所编织起来的世界的色彩,从中找到快乐。
  汤夏和很快就走到了参与工作的第五年,那一年他三十岁,这一年也是他职场的关键阶段,他开始被提拔走向管理层。也是在这一年,他觉得秦文澈对他的爱停止了。
  第50章 三十一岁
  chapter50
  秦文澈说夜里有些看不见了。秦文澈说白天去了医院。秦文澈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夜盲,吃药就好了。汤夏和并没有在意这一生活中的小小插曲,因为这么多年来两人都有身体出一些状况的时候。很快汤夏和就忘记了这件事。
  汤夏和不能忘记的,是秦文澈告诉他自己得了夜盲后,和他度过的那一晚。那一晚汤夏和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全感,结婚以后汤夏和从来没有这样感到不安全的时刻。从那一晚过后,汤夏和觉得一切都变了。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汤夏和加班后或者有酒局后秦文澈不再去接他。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秦文澈和汤小河待在一起的时候比和自己待在一起还要多。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秦文澈对自己变得冷淡了、少言寡语了。
  汤夏和离职后常常感觉过去的一年两年自己都像活在一场梦境里。他时常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反复把离婚前一年的记忆搬出来,慢慢品味秦文澈不再爱他的过程。
  自从高中毕业后,汤夏和再也没有跑过帆船。帆船总是让他想起那段不好的回忆,那段时间汤夏和当真过得痛苦极了。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患有精神病,而他处在她的掌控之下,默默忍受,竟然还试图合理化她的行为,汤夏和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段日子是黑暗的。帆船对他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创伤,以至于在那之后他再也不愿意碰。
  秦文澈知道,可是在他们结婚快要第十年的某一天里,秦文澈对他说,想要再看看他玩帆船的样子。
  汤夏和记得秦文澈是这样开头的:“马上放暑假了,凌舟之会过来,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然后秦文澈说:“很久没有见到你跑船了。再带我玩一次帆船吧。”
  汤夏和不懂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但秦文澈提出了要求,汤夏和就会满足。更何况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抚平汤夏和对帆船的创伤,汤夏和也有些想念在海上驰骋的时光了。
  凌舟之到渝州的那一天秦文澈带着汤夏和一起去机场接他。航班抵达时,许久未见的凌舟之却没有汤夏和想象中那样高兴。汤夏和说不上来见到凌舟之时,他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他记得凌舟之同自己打了声招呼,微笑着,然后看向秦文澈,用一种有几分担忧的神色。秦文澈的表情也说不上好看,但两人都在笑着,汤夏和也就无法更多地去发掘这种异样气氛的来源。
  三人散步到渝海边,期间一直在拉一些家常。汤夏和自己的船多年没有维护,早已不能使用。秦文澈去船只租赁处给汤夏和租了一辆单人帆船,汤夏和感到有些意外:“你们两个不下海吗?”
  他以为秦文澈至少会租一辆观光帆船。
  凌舟之摇摇头说:“我怕水,就在岸上和秦文澈聊聊天就可以了。”
  汤夏和觉得有些奇怪,秦文澈想做的难道仅仅只是看他跑船吗?但是他没有问出声,而是穿好救生衣,跟着工作人员去拿船。他在下海之前,秦文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是“小夏”,而是“汤夏和”。他回过头去看他,秦文澈的神色依旧温柔。他说:“汤夏和,玩得开心。”
  汤夏和开着船很快驶离了码头,那天阳光很好,风也正合适,汤夏和坐在船的一舷上,感受每一丝拂面而过的海风。他的船顺畅地跑着,船舵划开水产生了浪声,汤夏和重又回想起了跑船的乐趣,回想起了自己高二时秦文澈时常带他去跑船的日子。
  他跑了几圈,太阳要落下了,海面上是五光十色的碎波,绮丽变幻。汤夏和调转方向,驶向出发的港口,秦文澈和凌舟之还站在那里。
  汤夏和快要进港的时候,秦文澈停止了和凌舟之的谈话,微笑着看着他。尽管和秦文澈结婚这么久了,汤夏和还时常会感到脸红。落日的余晖洒在汤夏和身上,几乎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