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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失明症 > 第55章
  魏澜没有告诉他要紧的事情是什么,而是突然转头看向他,问他:“离职的时候委屈吗?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还是让你承担了后果。”
  汤夏和没说话,表示了默认。
  魏澜拍拍他的手:“该承担后果的人很快就会尝到苦头的。”
  十二月,汤夏和收到了一则新闻推送:智慧公司高管王刚因为恶意盗取数据被起诉了,或将面临长久的牢狱之灾。大约一周以后,魏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看到新闻,汤夏和点点头说看到了。魏澜说:“这个案子涉及到两方公司的利益,要打很久的官司。相关证据我已经提交给律师,剩下的就交给他们。”
  一缕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打到汤夏和的脚边。汤夏和低头看向那缕阳光,听见魏澜在那头对自己说:“我帮你申请了赔偿,如果案子胜诉,王刚进了监狱,我不会让你白白丢掉工作的。”
  “对了,汤夏和,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从业这么多年我手头积累了不少人脉,也有不少交心的好友。我打算利用这些资源开一家投资顾问公司,公司核心人员已经组好了,上个月也完成了注册,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听见魏澜的话,汤夏和的眼眶几乎有些湿润。魏澜对他太好了,汤夏和以前同她共事的时候,常常十分庆幸自己的上司是魏澜。魏澜做事雷厉风行,但对新人永远耐心指导、百般照顾。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电话这头说:“谢谢姐。”魏澜又安慰他两句才挂了电话。
  汤夏和很快就到魏澜的新公司报了道。魏澜的新公司坐落在写字楼里,规模不大,核心班组只有她与其他五位合伙人。除了汤夏和,跟着魏澜走的还有她以前手下的其他几个人,无一例外都能力很强。
  公司全体开的第一场会上,魏澜向所有人说明了未来的目标客户群体。几个合伙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资源,可以继续承接为企业定期做风险投资评估、为股票、债券、基金等资产提供配置建议等服务。此外,为了使公司可持续发展,他们不可避免要谈下一些初创公司的投资咨询业务。
  “我们的服务不只局限于企业,”其中一名合伙人补充说,“我们还想尝试开拓一些慈善业务,比如帮助老人做资产管理,在残障人士中开展投教活动,设立爱心服务驿站等。相关慈善业务可以提高我们在业界的口碑,还方便我们探索更多业务模块,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可以尝试。”
  魏澜思索了一番,把电脑上的文件共享到大屏幕上,同时从资料夹里抽出几张纸来递给汤夏和:“这是国泰信托去年在首都开展投教的具体案例,他们做的主要是在公司范围内升级了客服操作手册,优先满足残障人士需求,给残障人士提供了便利化服务。此外,今年四月,他们也前往了亦庄的残障人士家园开展了线下宣教活动。这些都可以作为我们慈善业务的蓝本。”
  “汤夏和,你以前跟着我的时候经常做业务代表,和人沟通的能力很强,我打算把这一模块交给你全权负责,你愿意接手吗?”
  汤夏和从魏澜手中接过那几页纸,魏澜笑着说:“这一周你先做一下线下调研,下周一晨会的时候把你的初步方案交给我。”
  汤夏和参与工作六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与行业里的人精打交道,几乎没有做过这种民间的风投和资产规划的基础项目,所以接下任务后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魏澜给他提供了可行的建议:“你可以去渝州的各个残障机构或中心,和机构负责人与残障群体聊天,了解他们的资产需求,再根据这些需求来制定方案。”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汤夏和跑遍了全市的残障机构,和无数的相关人士开展了谈话。
  大部分残疾人士都或多或少存在资金管理的需求,但如听障、视障人士等往往因技术上的操作不便而导致不能操作成功。在汤夏和的谈话中,多位视障患者向他提出曾经试图做过低风险理财,但因银行开发的app界面没有读屏功能,或语音播报总是跳过关键条款,让他们对投资心里没底。去银行柜台办理,理财经理总是递来密密麻麻的纸,只能靠家人念给自己听。购买国债时不能提供盲文合同,因而无法完成交易,最终只能看着自己账户上的钱越来越不值钱。除了视障服务,对于听障患者,银行或风投机构往往也不能提供手语翻译,因此在他们身上存在潜在的投资顾问市场。
  除了对有关工作的内容进行调查,汤夏和在与残障人士接触的过程中,也更了解了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各种困难的境况。复杂的合同条款、多层级的办事章程,都给残障人士的社会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利,因着为残障人士办理业务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与力气,许多公共服务场所的工作人员不愿意接待他们,久而久之导致他们在各种场合会受到歧视或拒绝办理业务等情况。而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在贫困中挣扎——医疗是围绕他们一生的固定重大支出,社会歧视又让他们无法找到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入不敷出,每况愈下,真可谓麻绳专挑细处断。不仅如此,许多残障人士还非常容易在被诈骗后深陷维权困境。他们走法律途径维权,通常只能寻找公益律师,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在不断的奔波中,汤夏和暂时走出了自己的悲伤,但不断陷入别人的悲伤中。听着残障者的故事,看见他们的挣扎,汤夏和渐渐萌生出了一种悲天悯人的心绪。之前,他总怀疑己是否能做好这份工作,但是现在他有了一种坚定,那就是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第53章 导盲犬
  chapter53导盲犬
  “咚”的一声。
  秦文澈从没有像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迷失在黑暗里的恐怖。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无论他怎么大声呼喊,都没有人回应。他感觉慌乱像蛀虫一样啃噬着他的内脏和躯体,他像被人按着头埋进水里,不断地呛进水却不能自救。
  年前的某一天,秦文澈的父亲在家里洗碗时突发心梗,倒在了厨房的地上。彼时秦文澈的母亲出门办事了,秦文澈坐在书房里,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却无论如何都弄不清楚状况。
  很快,他听见了母亲开门的声音,惊呼的声音,以及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抢救室外并排坐着秦文澈的母亲、秦文澈和汤小河。秦文澈能感受到母亲身体的颤动,能听见母亲的抽泣。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办法睁开眼看看手术室门口的情况,看看母亲的表情,也没有办法在母亲几近崩溃的情况下,成为她的依靠,去完成各项手续的缴费和办理。
  父母养育了他三十多年,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成为了他们的累赘。秦文澈盲目地焦急着,在他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无助地悲伤着。从这种无助里,他开始有一点儿理解汤夏和了:原来当命运决定戏弄凡人时,无论人有多大的力气,都只能做出无谓的挣扎。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后,秦文澈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父亲。他看不见医生做了什么动作,坐在冰冷的不锈钢座椅上也听不见医生的话。他所能捕捉到的,只有母亲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母亲从没有这样哭过,这哭声让秦文澈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不忍心再听下去。他知道父亲走了,永远不能回来。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如果自己没有失明,没有变成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残疾人,是不是他本可以更早地让父亲得到治疗?如果自己没有失明,父亲母亲本不用在自己该享清福的时候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搬到渝州来照顾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失明......一时间,他的大脑无比混乱,在绝望的挣扎中,只剩下无数的“如果没有”和“他本可以”。
  父亲走了。秦文澈什么忙也帮不上,好像已经离开了这人世,只剩一缕幽魂旁观这世间的一切。父亲走得太突然,从那“咚”的一声到母亲跪在抢救室前的哭声,都发生在半天内。秦文澈坐了十几小时的车回到北京,和家人一起处理父亲的后事。灵堂里哀乐低回,亲友们的慰问声、脚步声、哭泣声都回荡在礼堂上方,他却无法用眼睛去确认任何一张悲伤的面孔。他只能机械地听着亲戚的指引,向每一个走到他面前的脚步鞠躬、答谢。
  事发突然,凌舟之不便回国,便让凌铭之代劳。凌铭之收到凌舟之发来的消息后立马请了假,坐飞机到北京参加葬礼。当他走到秦文澈身边时,他甚至都不忍心看向秦文澈。他伸出手来握住秦文澈始终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对他说了声“节哀”。秦文澈听出他的声音来,轻轻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凌铭之握着他手的力道很重,他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放下手后他又凑上去给了秦文澈一个很轻的拥抱。
  葬礼结束后凌铭之留下来帮助秦文澈一家搬运东西。母亲入睡后,秦文澈喊凌铭之留下来一会儿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