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想起程浩跟她说的话：“那个山头，看见没有，我们什么都不想，就是记住半个小时之内，我们要到山顶上去，然后你只管走，唯一的念头，我要到山顶上去。”
苏语跟自己说：我是来收拾东西拿走的。她拖出当初搬家来时带来的大箱子，把自己个人的物品都装进去，不要的东西都用塑料袋装好，一包一包扔到楼下垃圾桶里。
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七点了，苏语艰难地把大箱子搬到楼下，推着箱子准备回家。
“姑娘！姑娘！”
苏语回头，她看见秦牧妈妈笑逐颜开地看着她，她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秦牧。
苏语呆住了，木呆呆地看着他。
“姑娘，这是我儿子，你看这是我儿子。他明天要去美国，他找个保姆每天来陪我，他今天来看我，跟我一起去卖纸板，他帮我拉纸板、瓶子去卖。”她又回头看着她儿子，“牧啊，她是个好姑娘，她那天帮我拉纸板。”
秦牧看着苏语，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好的，阿姨，我妈妈在等我回家，我先走了。”转身的一瞬间，苏语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推着行李箱快步往小区外面走去，她明白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
将黑未黑的暮色里，街边的路灯还未亮起，怕黑的人已经点亮车灯，苏语站在街边等出租车。依然是下班晚高峰的尾巴，街上车流缓慢，着急回家的人烦躁地按着汽车喇叭，行人、自行车在车流里穿来穿去。
苏语妈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家，苏语说：“妈，你们先吃吧，路上堵车呢，我一时还回不来。”
擦干眼泪，苏语沿着人行道走着。
一只手接过她的行李箱，秦牧默默地推着箱子走在她旁边。到了小区旁边的停车场，他说：“走吧，我送你。”
秦牧放好行李箱，打开副驾的门看着苏语。
车在夜色中穿行，到苏语父母家的小区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秦牧把车停在小区外面黑暗的小路边。
“最好的方案是你躲得远远的，让他全部火力对我一个人来。如果不行，他逼迫你，威胁你，就妥协吧！半合成法的实验室大纲、方案在新的网盘里，密码都是原来的，给他，不要一次性给，慢慢地给，自己掌握好控制权，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秦牧握着方向盘看着远方。
“怎么可以？我不会给他的。”
“成功人士的特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总裁大人为得到这东西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的，对于他，你需要用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他能做的坏事，你恐怕想都想不到。”
“不，我不会给他，这是你那么多年的心血。”
“跟你比，不算什么。并且，我会比他更快出成果，我先拿到专利，他的一切手段将都是白搭。注射剂用紫杉醇，不能让他知道。”他扭头来看着苏语。
苏语看不见清他的脸，但是知道他的眼里闪烁着全世界的星光。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苏语说：“我走了。”
秦牧猛地探身过来抓住她开门的手，把头埋在苏语肩上，开始无声地哭泣。
苏语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头上，任由泪水流进他的头发里。
取下行李箱，秦牧问：“等我回来，你已经走了，是吗？”
“嗯！”
“你想去哪里？”
苏语抬头看着灰蓝色的夜空，“香格里拉、虎跳峡、梅里雪山、哈巴雪山、西藏、布达拉宫、珠穆朗玛……那些离天堂比较近，离人世比较远的地方。早晨看着太阳升起，夜里能看见漫天繁星，冰冷的月光像水一样流淌。”
“虎跳峡是那些为情所困的姑娘最爱去的地方。”
苏语摇着头，“我没有为情所困，我不会跳下去的，我只是想去看看。”
“你飞吧，插上翅膀，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这一年的春节，苏语的父母过得即忧虑又开心。过去三年苏语都是和林锋一起在他父母家守岁，初一才回自己父母家。第一年林锋陪着苏语回来，第二年，他回来吃了顿晚饭接着苏语一起回家，第三年，苏语一个人回来的。今年，苏语和父母一起吃了年饭，三个人守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看着父母亲对着电视机傻呵呵地乐着，苏语决定以后每一个春节都要和他们一起度过，转念又想到自己这一次去虎跳峡，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初二，苏语收拾行李离开，父母亲相信她不过是工作需要去参加一场比赛，比赛结束就会回家，他们带着儿大不由娘的无奈嘱咐她注意安全。坐在程浩开往虎跳峡的车上，苏语安慰自己，好在他们才五十多岁，身体还好，也学会用微信了，不管自己走多远，拿起手机就能见到。
虎跳峡大学生徒步越野拉力赛开幕之后，苏语就跟程浩和大学生们分开，搭上大赛组委会的车去往终点。她的职责是利用卫星电话与程浩保持联系，确保队伍遇到紧急情况时能马上跟进救援。
程浩的队伍拿到第三名的好成绩，站在终点迎接那些欢呼雀跃的伙伴时，苏语第一次觉得过去身后那些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自己单纯开心地像个孩子。
收拾行囊，准备程浩的一个朋友去香格里拉时，苏语接到爸爸的电话。
“丫丫，我在报纸上看你们的比赛结束了哈。”
“嗯？”
“丫丫，回来一趟，昨天你妈妈摔了一跤，住在医院里，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回来一趟。”
苏语觉得头轰地大了，是意外吗？“爸，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好好的，怎么会摔一跤呢？”
爸爸顿了一下，“还是回来再说吧！”
程浩开着车，载着苏语连夜往家赶，“苏语，你和老秦到底招惹谁了？他让我送你走，不要乘公共交通工具，不要用你的名字住酒店，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苏语不知该怎么说，“我无论在哪里，他都能拍到我的照片，他说那些高山峡谷，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你要当心啊！哪天，我因为意外摔下山崖，断几根肋骨，摔折手臂，断一条腿，丢掉性命，真是太正常、太容易了。”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能看见的只有车灯照射下的那小段路面，周围无边黑暗里，不知什么魑魅魍魉在冷冷地笑。
“为什么？”
“钱！”这大概是周军唯一看重的东西。
苏语妈妈每天早晨都到小区后面的小花园，同她的姐妹们一起打太极拳，那天早晨，听见一个人在她身后大叫，“让开，让开，刹车失灵了，快点让开。”她吓到了，往旁边躲时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撑到地上的右手尺骨骨折。那个骑电瓶车的黄毛，飞速而过。那里没监控，没行人。苏语妈妈受了惊吓，只记得他一头黄毛，长什么样子，骑什么车一概不知道。
警察告诉苏语，这种意外事故，每天都会发生，找不到肇事者的，找到也没用，他们通常身无分文，根本没钱来赔偿。
苏语想要的不是赔偿，她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意外。
看着妈妈打着石膏的右臂，和肿得像个大馒头一样的脚踝，看着她因疼痛而冒着冷汗的苍白的面孔，苏语心里充满愧疚和恐惧，如果这不是意外，下次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苏语知道那天夜晚，自己和秦牧道过别了，此刻，他带着他女儿和她妈妈在纽约。苏语现在真的明白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她需要自己去厘清真相，自己去保护自己无辜的父亲母亲。
第40章 昂贵的紫杉醇
苏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周军，自己和他的对抗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就算再加上秦牧，也还是相差数不清的段位。
对手只有周军吗？还是他仅仅是前面露出来的一只脏手？他背后有整个龙翔生物吗？苏语想起那次在鱼美人餐厅吃饭时，董事长韩文龙和周军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目光。
秦牧也许就是程浩说的那种眼里只有单一目标的人，与此无关的一切都是完全无视，他真的就是那种生而为科研的简单的人。连他女儿都在知道紫杉醇充斥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有人无数次地企图装针孔摄像头监视他，他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别人不知道他过去四五年里每天在辛苦专研什么。他就是一棵行走的红豆杉，全身上下都是昂贵的紫杉醇。
董事长韩文龙在扮演什么角色？龙翔生物药业有限公司是二十年前，韩文龙依托于那些挂在周军父亲名下的一系列萃取法提取紫杉醇的专利一手创办的。因为龙翔并没有上市，苏语无从得知每个股东的持股比例，但是，韩文龙应该是最大的股东。从龙翔生物提上议事日程那天开始，他就和秦牧一起工作，秦牧的职责是早日出产品，韩文龙的职责是早日建好公司。对于周军这样的股东，龙翔生物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能为他们提供优越的生活，可以一掷千金，花几百万几千万买一栋用来度周末的别墅。对于秦牧，龙翔生物虐他到无处可逃，他依然还是存有如果条件允许，有朝一日继续反哺龙翔生物的念头。那么韩文龙呢？他对龙翔的感情应该不会比秦牧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