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苏语的新工作是在一家户外俱乐部，他们又觉得不好，一个姑娘到处奔波劳碌的。
苏语反正是睡着了，他们说什么都听不见。他们不知道苏语是多么感谢这个奔波劳碌的工作！
周军没有再来找他，也没有秦牧的消息，也许就这样了吧，苏语脑子里出现那张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做饭的日常照片，可是，秦牧每天早晨在小厨房里煎蛋的情景固执地跳出来。
秦牧说：给我点时间，不要放弃我，我会把一切处理好。
苏语居然再次见到了秦牧的女儿。
那天程浩收工比较早，苏语回到父母家的小区门口，就看见那个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女孩。
“那个，我想跟你谈谈！”她迎着苏语走过来，张开双臂，怕苏语跑掉的样子。
“这边吧！”苏语把她朝着远离大门、远离人群的一边带。
“我爸爸说我应该跟你道歉！我那天说你的都是不对的。”她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我妈妈也说，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日积月累地没解决好，是他们自己的错。”
苏语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错愕地看着小女孩。
“对不起！”小女孩向着她鞠了一躬。
也是，这就是秦牧的个性，对的，错的，是非曲直，他一直要辨清楚。
“可是，请你离开我爸爸好不好？请你！你年轻漂亮，我妈妈老了。”她上前来抓住苏语的手，亮晶晶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苏语。
“我跟爸爸之间的问题需要我跟他来解决，你妈妈跟你爸爸之间的问题，需要他们两个一起解决，我们谁也代替不了谁，谁也不能代谁做决定。是的，问题一定要解决，逃避只会让问题越累越多，”
第38章 苏语，我爱你
“是的，我明白，可是，你知道的，姐姐，有你在，我爸爸和妈妈的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姐姐，你走，好不好？你不是说你要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嘛？你去吧！还有布拉格，我最喜欢布拉格，真的，阳光都是彩色的。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可是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世界那么大，你就到处去看看吧！真的，你去看看，不要困在这里。”她声音软软地轻轻哀求着。
想去巴黎看看埃菲尔铁塔，这句话苏语只对周军一个人说过。苏语真的不懂他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对这女孩说这些？短短的两次对话，苏语看得出来，女孩非常崇拜非常信任非常爱这个舅舅。
“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我爸爸，你是真的喜欢我爸爸，我爸爸那么温和那么善良，谁会不喜欢他。可是，我妈妈我爸爸，他们在一起二十年了，我妈妈离不开我爸爸，我爸爸走了，她会死的，就像鱼离开水，她会死的。我妈妈不好，我爸爸也不会好的。”
苏语忽然觉得脚下有点软，自己有种站不住要摔下去的感觉，就好像地震了，四周微微晃动着，带着不真实的眩晕感。
苏语向后退两步，坐在路边的花台上。
那些被她藏在内心深处不敢面对的问题，被小女孩毫不留情地刨出来，扔在眼前：秦牧并没有准备好！
苏语已经彻底放下过去，准备好了重新打开自己的人生，往后余生，她只要和所爱的人简单干净地活着。而秦牧并没有，他放不下，也许他永远都放不下，永远都不会准备好重新开始。
“姐姐，你下星期就要去虎跳峡，去了虎跳峡，你再去香格里拉好不好？还有丽江，我好喜欢丽江，我喜欢放河灯，我妈妈说我被人骗了，我在上面放下去的灯，拐个弯就被人捞起来卖给别人。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把我的愿望放到河里，这就够了，对吧？姐姐，你去丽江，人家说丽江是艳遇之城，你这么年轻美好的女子，很快就会再碰到一个爱你的人。”
她知道自己过几天要去虎跳峡？她还知道什么？
“你喜欢户外，你喜欢登山。你一定以为我爸爸也喜欢登山，不是的，他是叶公好龙，他就是周末爬爬龙门，我们经常去爬龙门。真的，其实他是个死宅，你不要被他的假象骗了。他最喜欢的是他的工作，他的紫杉醇，他一个星期工作六天，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其他时间，他其实最喜欢的是宅在家里看书，还是化学书，我们家的书柜里全是化学书，从红豆杉到紫杉醇。”
“姐姐，你跟我爸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小女孩朝着苏语靠过来，挤着她坐着，把手机放在两个人之间，“你看，你看，这是你！”
苏语看着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一张一张划过那些照片，是的，全是苏语，每一张都是苏语：目光迷茫地站在山顶的薄雾里，盘腿坐在地上迎着早晨初升的太阳，系着围裙手里托着托盘游走在山顶的餐区，甚至还有一张在厨房煎蛋的模糊的侧颜。后面是跟着程浩在山脊、林间、谷底拉练的照片，精疲力竭背靠着岩石的，满头大汗叉着腰的。最醒目的是那张一脸生无可恋站在山顶悬崖边，苏语知道，自己其实拼尽全力攀上山顶，只是累了。
苏语从照片中抬起头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许是盯着手机太久了，四周有些虚幻，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起伏晃荡。
早春二月，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些许的暖意，路边法国梧桐的枝条上都有星星点点的绿芽。
苏语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仿佛最后一丝温暖正在被落山的太阳一点一点抽离。
天空中有一双阴森可佈的眼睛看着苏语，那后面是来自地狱的极度深寒。苏语想要坐到地上，缩成一团，抱紧自己。
“姐姐，这就是你，对吧，你是像风一样自由的人，你应该自由自在地活着。”小女孩摇摇苏语的手臂，“姐姐，你会走的，是吧？”
那些照片，在山顶露营地的，在崇山峻岭间的，苏语搭通勤车的，登上程浩的越野车的，模糊的，清晰的，每一张都在空中晃来晃去。
“爸！”小女孩忽然惊叫一声站起来。
秦牧的吉普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他打开门朝着她们走来。
苏语以为自己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只是几天的时间，他的脸瘦了一圈，整个人冷了十度，从前那种温润的感觉荡然无存。
“爸，我是来找姐姐好好谈的，我没有闹她，真的，我是好好跟她说的，对吧？姐姐，你说，对吧？我没闹你。”小女孩的不安地看看她爸爸，又看看苏语，用左手抱住自己，焦躁地啃着右手的大拇指。
秦牧看她的目光柔软下来，他抱着她的肩，轻声说：“我知道，没事的，上车去。”
苏语看着秦牧把女儿送到车上，夕阳把他们背影拉得老长。再走回来时，一缕阳光忽然穿透云层打在他的头上，为他打上一圈金色的光晕。
坐到苏语旁边的花台上，秦牧一言不发。
苏语往后挪一挪，把腿收到花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
“对不起，把你孤零零一个人扔在危险里。”秦牧的声音沙哑低沉。
“你也看过了？那些照片。”
秦牧默默地点点头，“他的目的不就是给我看吗？”
“我女儿，她来劝你走，是吗？”
“她很勇敢，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勇敢，她爱你，爱她妈妈，你应该为她骄傲。”苏语想着自己这一生，从来不曾勇敢。
“也是我的意思，苏语，我想你离开，走得远远的，飞得高高的，不要让这个丑陋的世界困住你。”
“所以，这就是你答应她的，让我离开？”
“是的，到了虎跳峡，程浩会找可靠的人带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让他们找到你。我把一切处理好，我就去找你，我不知道要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等着我，我希望你像你想要的那样活着。我刚才往你的卡里转了五十万，我希望能有更多的给你，让你不为钱所困，可是，除去留下给我妈妈的医疗费，我只有这么多。”
秦牧伸出手臂，抱一抱苏语，轻轻吻一下她的发顶，“苏语，我爱你。”
秦牧站起来向他的车走去。
第39章 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原本自己也是打算走的，至于那五十万，苏语想，以后再找机会还给他，不要让他那么难过。
知道周军无处不在地盯着自己，苏语更加想逃离。可是，在周军从秦牧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真的能逃吗？她有点怀疑，只是，至少要试试。
苏语打电话给那套小公寓的房东退租，又发微信告诉秦牧，让他下周前把他的东西搬走。
苏语终于不得不回到那间小屋。
知道屋里不会有人，苏语还是捏着钥匙在门口站了好久，又敲敲门，才开门进去。
屋里整洁干净，有人收拾过了。
苏语打开衣柜，秦牧的衣服、鞋袜都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都拿走了。苏语看着那些刺目的空衣架、空抽屉，心里也空荡荡的，她心里有些地方，这次真的空了，永远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