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并且我投的是赞成票。一个掌握着我的公司核心技术的人，不，不是核心技术，他掌握着我的公司全部技术，捏着我的公司的命脉，如果他跳槽到竞争对手那边，对我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如果让他继续留在他当时的位置，如果他有一点点不好的念头，我的公司也将灰飞烟灭。”
“所以，你们打算把他困在qc这种刻板的、机械的、狭窄的、不用创新的、只要照章办事的部门。而且，利用他的善良和对龙翔生物的爱，让他无条件地为你们解决技术、生产、质量上的各种新旧问题。”
“对，但是，经济上我一点都没亏待他，他太太的股份不是他的股份吗？据说他们夫妻曾经非常相爱，他的家庭和情感变故不是我该负责的。”董事长有些嘲讽地看着苏语。
“董事长，在秦牧离婚之前，我们没有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没有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我们就是干干净净的部门经理和下属员工的关系，他的家庭和情感的变故也不是我该负责的。我今天想说的是：一个人的价值不需要被肯定？给他钱就够了？还不是给他，是给他太太。他今天走了，两年的竞业限制期满，他刚好出成果，您说他那时候给您的打击会是什么样的？”苏语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秦牧要走？什么时候？走去哪里？”董事长非常吃惊的样子。
苏语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演戏。
董事长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接通后，劈头盖脸地问：“秦牧要辞职？……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周总让你暂时不要告诉我？”
董事长用力扔下电话，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看着那几份文件。
董事长挥一挥手里的文件，“就算没有这个， 我也不会让他走的，我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的价值。现在，我就更不会让他走了，说吧，我要怎么留住他。”
“留住他？您不是担心他扼住您的咽喉吗？”苏语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但是依然冲口而出。
“他早已经扼住了。不过，去年那次fda飞检之后，我知道他是除我之外最热爱龙翔生物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把龙翔生物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恢复了公司系统里他所有的权限？”董事长平静下来，和善地看着苏语。
苏语记得秦牧跟自己说过这个。
“让秦牧一起来谈？我不是随口说的，我是认真的。”董事长看着苏语。
苏语使劲地摇头，“不。”
“秦牧不知道你来找我？”董事长恍然大悟。
“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他来。”
“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董事长拿起那沓文稿，敲敲桌子，“既然主人都不到场。”
“现在它们的主人是我，秦牧把它们给我了。”
董事长沉默着，他翻看着那沓文稿，“秦牧让你卖了换钱的？”
苏语没接他的话，“您知道想得到这些东西的人很多，真正懂得秦牧的价值的人也不少。我认真想过才来找您的，别人看见这些，看见的是钱，只有您和秦牧看见的是龙翔生物的希望和未来。可是，请您反思一下，这些年里您做的对得起的他的价值吗？如果秦牧回来，您是否能公正地对待他？不说把这些年欠他的还给他，只求您把将来该给他的都给他，不要浪费了他的才华，让他好好发挥。还是，您也打算像周军总裁一样，像你们过去做的一样，利用完他，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然后，把他一脚踹开。”
“你在问我是否值得信赖？”
苏语点点头。
董事长重新戴上老花镜，再次翻看那些文件，“你说哪一份是周军一定有的？”
苏语站起来，挑出那一份大纲。
“他怎么得到的？”
“不知道，我猜是他某一天黑进我的笔记本。”
“他对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您不知道吗？”
董事长轻轻摇摇头，“背后捅刀的事，我不做，我都是面对面捅的，我看不起背后做手脚的人。”
董事长恢复了最开始的平静微笑，“好的，苏语，谢谢你来找我。给我点时间，我也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我是否值得信赖。”
苏语理解这是送客的意思，刚要起身告辞。
董事长却忽然问她，“为什么要离开龙翔呢？因为待遇不好？还是因为……”
“因为有一天忽然醒悟，一眼看见自己以后整个的人生，每天早早去到公司，面对相同的化学仪器，调着相同的溶液，做着相同的检测，写着相同的报告，然后加班到深夜，回家倒头就睡。昨天跟今天一样，今天跟明天一样，后天跟明天一样。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就等着几十年以后入土了，我想要找到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摆脱周军？”
苏语诚实地点点头，“还有秦牧，紫杉醇是他的生命。董事长，您知道的，给秦牧时间，给他空间，让他自由生长，他能做的还有很多。”
第44章 《哭泣的红豆杉》
从董事长家出来，苏语只得到一个确切的信息：董事长和周军不是一伙的，没准，他也被周军背后捅了一刀。但是，他的那句要好好考虑自己是不是值得信赖，苏语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苏语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拜访是对还是错。
一睁眼醒来，苏语被那篇刷屏的公众号文章惊呆了：《哭泣的红豆杉》，文中用大量具体的数据描述当前野生红豆杉的大量被剥皮被砍伐后的状况，配图里，那些被剥了皮已经死去的野生红豆杉，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甚至上千年的沧桑之后惊悚地立在风里，金黄的针叶在风中瑟缩着等待多年以后倒下。
紧接着来到的是龙翔生物董事长韩文龙、总经理周军、采购部和生产部相关负责人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的新闻。龙翔生物被质疑为了一己私利，无视国家《珍稀植物保护条例》，大量从各地初级加工厂手中收购半成品，提纯加工紫杉醇，并出口国外，致使大量珍稀千年野生红豆杉被剥皮、砍伐致死。
负面新闻越演越烈，龙翔生物董事长韩文龙、总经理周军被限制出境、被判刑，龙翔生物被勒令整改、被吊销执照等等消息层出不穷。
昨天还是龙城最优质高新科技企业的龙翔生物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多年来一直把持着出口创汇龙头企业的地位，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风雨飘摇。
从秦牧那里，苏语得知，《哭泣的红豆杉》其实是从十年前的旧文改头换面而来，只是把里面影射的企业换成了龙翔生物。让人不解的是龙翔生物的公关部一直保持沉默，并不出面辟谣，真真假假的新闻漫天飞。
董事长韩文龙、总经理周军、采购部和生产部相关负责人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是真实的，只是，他们在十二小时之后就各自回家，虽然被要求时刻配合警方调查，但是并没被逮捕或者拘留。
秦牧他们三人也提前结束假期，回到龙城。
苏语接到周洁的电话要求见一面时，没有觉得多吃惊，只是并不想去见她，说什么呢？那次下山时，周洁自己犯了错还颐指气使的态度，还有那次周年庆，周洁眼睛哭成兔子眼，却依然训孙子一样训自己。苏语觉得自己无法和她交流，在她那里，她永远是无辜的，错误永远是别人的。
不过，苏语还是去赴约了，因为周洁说：“不知好歹，我怕他对你构成威胁。”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周洁还没来。苏语给自己点杯热美式，捧着手里暖着。其实苏语不喜欢喝咖啡，苦苦的，总觉得有股糊味，而且，这间咖啡厅价格有点贵，苏语一个失业在家的人，真是不舍得乱花钱，所以选了最便宜的美式咖啡。
程浩知道苏语丢了超越的工作，打算介绍她到另一个户外俱乐部上班。苏语想都不想就回绝了，她明白在同周军之间的恩怨了结之前，跟谁走近一步，就是给周军一个随意拿捏自己的点。
周洁来了，藏蓝色的羊绒大衣、宝石蓝的针织长裙、长筒高跟鞋、新款的爱马仕手包，高贵优雅美丽。
苏语看看自己：米色的粗棒针纹棉线毛衣、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和帆布双肩包，的确如小姑娘说的，自己除了随性的年轻，没有她妈妈漂亮、没有她妈妈身材好、没有她妈妈气质好……
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周洁开门见山地问：“我哥哥跟你说了些什么？”
看来，秦牧什么都没跟她说。你骄傲的不问，我也傲娇的不说，他们之间早断了交流的渠道。
“周总裁带我去看了你们在半岛海岸的别墅，告诉我，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他还告诉我，只要我出卖肯秦牧，财富唾手可得，当然还有秦牧，如果到时候我还想要的话。”
周洁冷笑一声，带着同她哥哥一样的嘲讽和蔑视。
苏语没有理她，继续说着：“他威胁，随时可以把我扔下悬崖摔残摔死、让我自杀、或者其他意外死伤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