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你的想象力非常非常丰富，你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秦牧已经答应他女儿让你离开，秦牧是言出必行的人，你还以为你对我会构成威胁？还有，周军是个商人，从来不做无用功。”周洁冷静淡漠地说着，看着苏语，手指围绕杯沿一圈一圈地画着，只是越画越快。
“我已经走了，可是，周军找人撞伤我妈妈，逼着我回来的。是的，我没证据，如果你要问的话。”
“看来，我在浪费时间，你真的除了年轻，一无是处。我还真小瞧你了，挺能的，造谣污蔑、挑拨离间。”她站起来，开始穿刚脱下的大衣。
“周老师，你心里有疑问才来找我的，事情同你想的不一样，不代表不是事实。可能，你需要从你自己封闭的圈子里跳出来，好好看一看世界，看一看其他人，不要只看你想看的，不要只相信你相信的。”
“跳到哪里，我都看不出来你有让他这么做的价值。”
“也许我没有，但是，秦牧的紫杉醇有，那可值钱了。”
看见周洁打量自己的轻蔑目光里闪过一瞬的迟疑，苏语微微一笑。
“野生红豆杉，也是你去举报的吧？”
“什么？”苏语有点懵，再次被她眼里射出的那种来自极寒暗夜的冷冽刺骨的目光冻得一哆嗦。
秦牧回到龙城的第二天就开车直奔速生红豆杉林场。那里除了林场，还有龙翔药业的红豆杉初级加工厂，所有红豆杉树皮在那里经过初加工成半成品以后，再运往龙城的本部提纯加工成紫杉醇。
龙翔生物生产的每一克紫杉醇都能溯源到每一棵红豆杉树，秦牧要亲自去弄清楚到底有没有使用野生红豆杉树皮。当然，他的身份很尴尬，他的辞呈一直没有获批，而他的工作合同二月底已经到期。
董事长打电话给苏语，问她愿不愿回到龙翔工作，他的特别助理很忙，需要一个助理帮他一下，“苏语，签无固定期限合同，等到你想走的那一天，跟我说一声就好，你随时可以走。”
秦牧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爬过来阻止苏语，“你看不见这一场腥风血雨吗？苏语，回家去，陪着你妈妈，不要搅和进来。”
第45章 紫杉醇的前世今生
“可是我已经在暴风眼里了！”
思考了好久，苏语始终无法决定是否接受这个邀请。
是的，选择站在董事长一边，就意味着与周军宣战，但同时也意味着董事长站在自己身后，周军对付自己就是对付董事长，他应该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了吧？
当然，董事长可以信赖吗？苏语真的不知道。他几十年的人生，道行只会比周军更深，如果他是隐藏更深的老狐狸，那么真是没出狼窝，又如虎口，腹背受敌。苏语想要选择相信他说的他看不起背后做手脚的人，他会当面动刀，那么他应该不会伤及无辜。
如果董事长和周军是一伙的，他们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么，无所谓了，反正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可是，选择董事长，就让秦牧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能不能相信董事长？苏语不知道，秦牧也不知道。
龙翔生物的情况继续恶化，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飞来飞去，官网一度被黑客攻陷，留下血淋淋的“刽子手”三个大字，官方微博更是塞满各种批评和咒骂，有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也有污言秽语开口便骂的。
龙翔生物终于发出一个简短的声明，郑重承诺从未使用任何野生红豆杉树皮作原材料加工生产紫杉醇，公司依然正常生产经营，没有任何人被警方羁押。
警方也紧接着发了一条公告，表示龙翔生物是否违法使用野生红豆杉树皮作为原材料，致使大量红豆杉死亡，正在进行进一步调查。
龙翔软弱无力的声明和警方模棱两可的公告更加激怒民众，同业竞争对手裹挟在其中，对龙翔生物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苏语最终还是坐到董事长办公室外间的助理办公桌前。
之前一天，董事长约见了苏语。
他说龙翔生物是他的孩子，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践踏污蔑它，无论他是否还在龙翔生物，他都希望它保持着骄傲的高姿态，好好活着，“在这一点上，秦牧和我是一样的，不然，他不会夜以继日地为证明每一克紫杉醇的清白而在山林里奔走。苏语，你明白的，只有保证你的安全，秦牧才能不受挟制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入职第一天，董事长交给苏语一个任务，就是像秦牧一样证明龙翔生物过去产出的每一克紫杉醇的清白。感谢秦牧严格按照美国fda和国家局gmp认证标准搭建的生产和质量管理体系，每一批次的紫杉醇都能按成品、半成品、原料的路径溯源到每一个红豆杉林场。来自龙翔自己林场的红豆杉树皮，有详细的来源数据。来自其他企业和山民林场的树皮，有提前签订的严格的购销合同和砍伐数据。
苏语按时间顺序，一个批次一个批次地列表详细追溯。一条一条地核实数据的一致性和数据链的完整性，为了能尽快完成，她又一头扎入日复一日的加班工作里。
苏语回到龙翔的第二天，周军就出现在她面前，俯下身，目光阴鸷地看着苏语，“小美女，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欢迎归队！只是，你确定你把形势研判清楚了？”
还好她的父母、程浩、马尾小哥他们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知道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让周军腾不开手，还是董事长的露面让他有所收敛。
三月，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秦牧几乎走遍了所有与龙翔生物有往来的红豆杉林地。苏语也即将完成公司系统里紫杉醇的数据整理，配和秦牧发来的林地实拍图片和山民的访问记录，基本可以证明龙翔生物过去二十年间生产的所有紫杉醇都是清白的。
看着最初的红豆杉树皮从无数个林地到初级加工厂的完整、真实的数据链，看着纸质文件上，作为林地和初级加工厂总监的老张每一个遒劲有力的签字，苏语明白为什么秦牧说老张是整个龙翔生物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也明白为什么秦牧和董事长如此自信他们的每一克紫杉醇都是清白的。看似粗犷的老张，原来是这么认真严谨的人。
反倒是最近两三年来，紫杉醇的半成品到达龙翔生物总部以后，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层出不穷。正如秦牧所说，这些小问题是疏于管理产生的。fda和kfda的官员在短短的几天飞行检查中，轻易就能发现，为什么龙翔生物内部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让苏语百思不得其解。
过去二十年间，董事长韩文龙和总裁周军搭档，把龙翔生物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发展为全球数得上名号的优质紫杉醇原料药生产商，客户都是世界著名的高端药企。
尽管周军心狠手辣，但是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对内的管理还是对外的营销，他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ceo，没有他的杀伐决断，就没有龙翔生物的今天。
最近几年间，董事长可能是年纪大了，萌生退意，好像慢慢从公司的具体事务中抽离出来，可是，他自己说的龙翔生物是他的孩子啊！
为什么过去十多年里管理得滴水不漏的龙翔生物，最近几年开始出现漏洞，真的是管理者的失误，还是有人故意放任自流？
这些疑问，苏语不知该找谁解答。
秦牧仍然在红豆杉林地间奔波，除了核实过去紫杉醇原材料的数据，他还在详细调查目前整个人工种植速生红豆杉林的情况，采集红豆杉针叶样品，为他的下一步实验做准备。
虽然经常通电话发邮件，苏语再也没有见过秦牧。苏语知道，秦牧有时候也会在周末回龙城陪伴他女儿、母亲和前妻，不过，他一直遵守他对女儿的承诺。
从他偶尔发来到照片，苏语发现他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阳光让他的肤色黑了不少，面色光泽红润，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不再有那种淡漠到厌世的神情，眼里已经有些许春日阳光的灿烂。他心里的光慢慢在点燃，他一点一点亮起来。
苏语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卸掉所有这些凡尘俗事的羁绊，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他并不想卸掉呢？苏语摇摇头，想把这些念头赶出头脑。她不明白自己和秦牧现在是一种什么关系，秦牧事实上已经回到他的女儿和前妻身边，可苏语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失去他，这些事情了结后，他会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也许只是自己的执念吧！心理学说的心理创伤的第一层表象是拒绝相信。
苏语看着自己正在处理的紫杉醇的前世今生，还有些核对和扫尾工作，苏语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想要加快进度，尽快了结。她想逃离这尘世的阴谋诡计，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简简单单地活着。
第46章 风口浪尖
正当苏语觉得一切开始向可控的方向发展时，更猛烈的攻击开始了。
一个医药行业的大号在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中同时发布了一篇长文，在疯狂地分享转发之后，终于将龙翔生物推上风暴的最巅峰。文中，某位据称来自龙翔生物的不愿透露姓名的，已经离职的中层管理人员宣称：龙翔生物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内部管理混乱、生产车间无序失控、ipqc人员玩忽职守。他非常详细地一一罗列并放大证据，把龙翔生物剥光了晾在各种视线下。不仅贴出fda和kfda的483表截图，还利用外语与中文的歧义，以及专业术语的晦涩难懂，故意混淆概念，恶意引导表格中的中立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