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莽夫，死到临头，总是要给自己的族人争一条生路，只要能活一个，就足以慰藉，无愧先祖。
姜瑾却是突然将剑收入剑鞘之中，冷漠地看了吴照一眼，像毒蛇吐出信子，下一刻就要咬断他的喉咙。
“杀。”
姜瑾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所有的栖凰卫瞬间刀已出鞘，放在了吴家人的脖子上。
“姜瑾，你杀了我便是，太后的旨意里没有让你杀了我的家人！”
“死人，拿什么来讨价还价？”
姜瑾的目光没舍得半点给那些磕头求饶的吴家人，就算其中还有婴孩啼哭声音。
珞蓝却是面露犹豫，试探地问姜瑾道：
“大人，太后的确没有说要诛杀吴照满门。”
“可是太后也没有说不杀。”
姜瑾此话一出，珞蓝对上她那双冰冷无神的眼睛，瞬间点头应和，给了其他栖凰卫一个眼神，所有吴家人，不论男女老少，顷刻之间皆成了刀下亡魂。
吴照见此，悲愤交加，目眦欲裂，他开始不住地骂着姜瑾：
“姜瑾！你抛弃家族，助纣为虐，一定不得好死！”
吴照的骂声终止在一刀挥下的时候，姜瑾则正好迈出了这个院子的大门。
正在此时，姜瑾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放远，却只瞧见比夜色更深的重重树林。
“是他们先抛弃我的。”
姜瑾的声音微不可闻，如同漂浮的尘埃。
秋江冷在将要上青章宫时，其实就想清楚了一件事。
“风临渊，必须要死在我手里。”
朱雀听见秋江冷说这话，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之前她还会搭腔，说“当然啊！”，现在却是没当回事了，因为她重复太多遍了。
兰露最近心神不宁，因为当日在北中时她与风临渊见过的那一面，让她始终觉得自己和这个即将威胁到秋江冷安全的人关系匪浅。
秋江冷最先发现，便找了个理由和她单独聊了聊。
三言两语，兰露就说出了自己担心的事，还把幽铃罗留给她的黑匣子给了秋江冷。
早在被姜元昭发现自己下落前，秋江冷就看到了幽铃罗的信，知道了风临渊的底细，也知道了他一系列的动作都是按照天书“通天如意宝册”上来的。
秋江冷见过真正的天书，她尚未入世时，遇见了个自称神仙的人，他就曾经想把天书送给她，但是她只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用，就还给他了。
秋江冷与兰露谈了多久，沈徊他们就在门外听了多久的墙角。
所以这艘贼船，他们是都下不来了，不仅下不来，还被修得越来越大。
于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就这样开始实施了。
秋江冷和沈徊得分开，才能给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个“通天如意宝册”上面到底写了什么，风临渊到底想利用秋江冷做什么，她还不清楚。
可是秋江冷没想到沈徊会为了获取风临渊的信任妖化，虽然拿到了“通天如意宝册”，但是若要让他恢复正常，却是逆天之举，微乎其微。
沈徊也没想到她真的会以身作饵，一直帮风临渊打开了鬼宴，找到了落霞丹炉。
计划里，他们拿到“通天如意宝册”就能知道风临渊的目的，也能找到风临渊的死穴。
因为他当初从不死身炼成妖身，全是靠着这个“通天如意宝册”。
现在的局面，沈徊他们只觉得陌生，可对于秋江冷来说，却是尽在她意料之中。
因为只有她一个看过真正的天书。
也只有她知道，那句“炉中火，解众生”的“解”，并非颠覆熔炼的意思，而是尸解成仙的意思。
风临渊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果真找到了登仙成神之途。
只不过，若是秋江冷再入落霞丹炉就不一样了。
两副顶级的药引，可以熔炼天地的丹炉，那便是真正完成了熔炼的过程，结果不是毁灭，却是长生。
也就是说，只等秋江冷再跃入炉中，真正的“长生厌”就可炼成。
这是真正的长生丹药，以命还命。
可是秋江冷没料到沈徊他们会跟着自己跳下来，一个都没落下。
“若有凡人入炉，将降天火焚之。”
秋江冷想起自己见过的真正的天书上所写的话，再看看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落霞丹炉，还有一群灰头土脸的不怕死的，突然笑了。
终于在那天火降临之前，秋江冷一脚将他们踢了出去。
“这是什么？”
沈徊眼尖地发现秋江冷手里多了一颗金光闪闪的东西，于是凑过去问道。
“这才是真正的‘长生厌’。”
后来，沈徊知晓了落霞丹炉为什么突然炸毁的原因，便问秋江冷：
“那风临渊也没死？”
“他？早就死了，谁叫他跳早了，你们又跳得正是时候。”
因为落霞丹炉好歹算是神器，还是镇压封印鬼宴之中的八方妖魔的，如今一毁，就有人找秋江冷算账来了。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动静是一次比一次大，上次是把那千年不开的鬼宴给打开了，这次又是把落霞丹炉给找出来炸了，你说你，我就让你去找个仇人，你怎么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华贵，雍容典雅的贵妇人，只不过在她找到秋江冷，踏入秋江冷居住的小院前，她还是一个佝偻重病的乞丐。
“你？是谁？”
秋江冷看向自己院中突然出现的人，以为来者不善，但是却在闻到她身上的清灵之气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是神仙？”
那人在秋江冷的话里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来。
“这入世一遭，倒是长进不少。”
“这是什么说法？”
“我之前见你，有圣无才，差点火候，如今看来，便是二者兼具了。”
“这就是那什么未竟业果了结的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了结了什么？报仇？”
“就是不知才能了结。”
秋江冷见这人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看向自己时眼里又全是纯粹的怜悯，她实在是受不了，便转过了头去，扒拉着自己芥子袋里的东西。
“对了，你把落霞丹炉弄坏了，得赔。”
“又不是我让他们跳进去的，做什么要我赔？”
“怎么说你恢复成普通凡人状态，也是靠了这落霞丹炉炉火的缘故，怎么没有你的事？”
秋江冷闻言想了想，却问道：
“那落霞丹炉是你造的？这么厉害？我见沈徊的妖身也在消退了。”
“不是我造的，我知道是谁造的。”
“看来造这落霞丹炉的，一定是个厉害的神仙。”
“不是神仙，是个凡人。”
秋江冷听见这话却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样子惹得她发笑。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凡人入炉，会有天火焚之？”
“落霞丹炉可熔炼一切，但是却不能伤与铸造者血脉相连的人。”
“那也不是所有凡人啊？”
秋江冷只觉得这神仙一话接着一话，句句都足以让她瞠目结舌。
“凡人这个说法是我写的，毕竟不能泄露了铸造者的身份。”
秋江冷难得在这神仙脸上看见心虚的表情，便撇了撇嘴。
“怎么样？变回凡人的感觉。”
那神仙也赶快转移了话题，问起秋江冷话来。
“没什么感觉。”
“你倒是奇怪，做人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做半人半鬼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看来是真的得成神才有感觉了？”
“不知道。”
神仙被秋江冷的回答乐得哈哈大笑，就在这一笑之间，她又变幻了一副样貌，变成了一个白胡子道骨仙风的老头。
“所以我说你道心早成，风临渊这一劫，得你才能渡。”
这话倒是引得秋江冷回头看他，问道：
“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考验。”
这话把那神仙说得一噎，又恢复到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风临渊说他能颠覆天地秩序，主宰众生，成神成仙。”
那神仙还想再问为什么，可是却对上了秋江冷那副漠然的眼神，便突然噤了声。
至于秋江冷没说出的那句话，他也能猜到。
如此草率的开场，如此草率的结局，是风临渊不得善终，还是他第一次戏耍了这天地众生？
“她果真是不简单，不简单。”
神仙看向秋江冷，她正从芥子袋里翻出来一柄生锈的剑，忙着磨剑，却没留意，芥子袋里翻掉出来了一块骨头模样的东西。
第六十五章 番外二 松柏伶仃影徘徊
“承平十五年，晋州闻氏家主闻仲宇携妻儿入永安赴任途中遇匪患侵扰，逗留彭村数日，后入永安，举家安置于明德坊闻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