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刚下差回到家,只见薛绍差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谢礼上门。
我迎上前,道:“薛兄,近日可安好。”
“托萧兄的福,我好多了。昨日我进宫向陛下提及你那日在街上偶然找到我,接回家中照料医治的经过。陛下听了龙心大悦,特地命我来转交这些赏赐。”说着,他拿出圣旨宣读,我下跪领旨谢恩。
起身后,我说道:“薛兄,我只是尽了分内之事,还劳你替我求赏赐,受之有愧。”
“萧兄过谦了,这是你应得的。我薛绍从不欠人情。”
今日的薛绍显得尤为神采奕奕,丰神俊朗,语气中多了几分气势。
我将他引到中堂,招呼下人看茶。
喝了口茶,薛绍说道:“对了,陛下对那日用针灸医治我的女子也有赏赐之意,你把她住址告诉我吧。”
我听这话,心头一紧。他话里话外透着不容拒绝的口吻,今日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我说道:“她不是长安人士,前几日恰好路过,出手救了你。现在应该带着家人离开长安了吧。”
“哦,那她去了何处?”
“她没说啊。”
“那她是何方人士?”
我见薛绍铁了心要刨根问底,而且是以天子的名义问话,只好如实相告:“黔州。”
薛绍哦了一声,幽幽道:“她长得可真像太平啊。”
我大概猜到他的来意,又不敢往深了想。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只希望李若薇能躲过此劫。
薛绍走后,我一刻也没耽搁,直奔尉迟家。
他迎上前,道:“正好我也要去找你呢,柳五郎的身世打听出来了。”
“这么快?”
他引我进书房,道:“按你说的,卢葭拿着鞋转遍东西市,终于找到定制这双鞋的鞋店,还真蹲到柳五郎差人来买新鞋。然后卢葭悄悄跟着那人,找到他真正的老巢,那地方就在西市的‘独柳树’。”
“独柳树?那不是处决犯人的地方吗?”
“就是,那小子怪会选地方藏呢。”尉迟说道。
“柳五郎住在独柳树,妙啊!”我叹道。
“那儿还住着柳四郎呢。”尉迟嘿嘿笑道。
“他还有兄弟?他们都干些什么营生?”
“偷鸡摸狗,坑蒙拐骗,跑腿办事,啥都干。柳家兄弟是柳家出海经商时收留的倭国孤儿,据说五郎的忍术是他家祖传的。”
“他们现在何处?”
尉迟点点头,道:“我让卢葭把他们都押到我在新昌坊的私宅,严加看管。”
我起身道:“走,去会会柳五郎。”
尉迟一听,乐道:“好久没审犯人,我还真手痒了。”
“套话为主,你可别滥用私刑。”
“放心,我有分寸。”
柳五郎
自打惹上那两个大理寺丞之后,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那日我在曲江见过裴少卿,就发觉有人在后面跟踪。
为了甩掉他们,我泡在赌坊里,赌得昏天暗地,只求他们放过我。
可公主那边按捺不住了,非要我去山庄。我不敢不从,自以为甩掉了跟踪,不料还是让人逮了个正着。
我本想破财免灾,蒙混过关,可他们戏弄我一番之后说出来的话,让我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逃遁。而此举给我们兄弟引来杀身之祸。
我见他俩走进密室,身子一哆嗦,当即跪下求饶。求他们放过我们。
那个长得跟门神似的高个子是急脾气,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来几记杀威棍。
高个子旁边的书生,人长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我猜他应该比较好说话。
“柳五郎,你一人侍奉三主,好本事啊。”书生笑呵呵道。
“郎君说笑了,您要用得着小的,愿意为您效劳。”
他凑近,悄悄话道:“是吗?那你说说裴相、裴少卿、义阳公主他们仨究竟想干嘛?”
我笑道:“郎君抬举小的了,我就是个跑腿儿的,并不知道多少事情。”
他一听,神色一凛,冷冷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死罪可免。”
我咬牙切齿道:“郎君这是逼我去死啊。”
“总比你俩死一块儿强。”
我急道:“他跟这事儿没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那个高个子冷哼一声:“这话你到大理寺讲,看有没有人听。”
我冷笑道:“有本事你们把我押到大理寺审啊,关在这里动私刑算什么本事。”
高个子急了,上来就抡拳,看他那架势非打死我不可,我那傻哥哥一贯胆小,见他凶神恶煞的扑向我,当即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我急喊道:“四郎!”
书生见状,拦住高个子动手,说道:“这是羊癫疯,要出人命的,这儿离青龙寺不远,快去那儿请李姑娘过来!”
我见哥哥抽得喘不上气来,眼中充血,咒骂道:“要是我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高个子铁青着脸,把白天抓我的男子叫过来,在他耳边叮嘱几句,那人听完点头出去。
接着,高个子上前道:“柳五郎,我已经差人去请郎中了。念你对兄弟情深,暂且不对你用刑了。不过,你们害的是当朝驸马,这事儿已经捅破天,你休想蒙混过关,裴相他们可救不了你。”
第二十三章
我刚把陆家四口送出长安回到青龙寺,就碰上神色仓促的站在山门口来回徘徊的卢葭。
“李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卢班头,找我何事?”
他告诉我,是萧麟邀请我出个急诊,有个人犯了羊癫疯。
“是你们抓的犯人吗?”
卢葭点点头,我摸了下针筒,还剩三根针,说道:“你等我下。”
我回屋拿了药箱,随他来到离青龙寺不远的一处宅子,屋里站着萧麟和尉迟长庚,地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患者,一个是照料他的男子。
我朝萧麟和尉迟长庚点点头,道:“患者是何时发作的?”
“大约有半个时辰。”萧麟沉声道。
患者旁边的男子急切道:“你可是大夫?”
我点点头,上前查看患者的状态,只见那人嘴角流了不少口涎,目光呆滞,身子还在不时抽搐两下。
我取针分别在患者的凤池、风府、人中三处穴位扎下去,这人就慢慢停止了抽搐,眼皮渐渐耷拉下来,不一会儿陷入昏睡。
我起身,道:“没事了,我再开副药,喝上几日,就不会再犯病了,记得以后莫让患者再受到惊吓。”
“多谢您!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患者旁边的男子跪下拜谢道。
“不必多礼。”
萧麟带我出了屋,道:“李姑娘,今日这份人情,我将来一定还。”
“萧大人,客气了。”
“听说你已送走陆家人?”
“是啊,我已选好迁葬母亲的墓址,到她的忌日重新安葬之后,我也该离开长安了。”
“你要去哪儿?”
“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
“什么时候走?我给你践行。”
“这个月初八。”
“我记下了,到时我去青龙寺找你。”
我看得出萧麟舍不得我走,但他始终没有开口挽留,我和他挥手道别。
正踏出院门,身后传来尉迟长庚的呼唤:“你不能走!”
我停下了脚步,萧麟立刻挡在我前面,朝尉迟长庚说道:“尉迟兄,你找李姑娘何事?”
尉迟长庚显得有些为难和尴尬:“可否请李姑娘留下来一起审案?”
让我留下来审案子?我感到很诧异,说道:“尉迟大人,我乃一介草民,旁听大理寺审案,这恐怕不合适吧?”
尉迟长庚走上前,道:“这是犯人的要求,他说只愿当着你的面交代。”
我感到不可思议,道:“可我不会审案啊。”
尉迟长庚神情凝重道:“这案子牵扯甚大,必须尽快结案,不然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受牵连丧命。”说着,他看了眼萧麟。
萧麟的眼里比刚才多了几分忧虑,他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道:“李姑娘,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审理此案吧。”
就这样,我怀揣着疑惑,回到刚才那间屋子。
此时那名患者已经不见了,想必是移送到别的房间休养,只剩下刚才向我一个劲儿道谢的瘦弱男子。
他看见我的瞬间,脸上浮现欣喜之色,他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你若是担心家人的病,大可放心,我留下的药足够让他抑制住病情,但若想彻底根治,你也知道这很难。就不必拿案子强留我了吧。”
他连连摇头道:“我不是为了给我哥治病才这样的,而是这案子与您也有关,公主。”
我听到公主二字,心中像是被扎了根刺。我抑制住强烈的不悦,说道:“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