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因此骆为昭同志在整个系统里都撑得起一声“铁肩担道义”的赞扬,尤其是他自己勋章挂满到压脖子差点得颈椎病,还喜欢给人分功。骆局得道,牛马升天。对他年纪轻轻爬这么高,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试问,谁不想跟着好领导混呢。
  骆为昭轰隆隆地下楼,身后跟着一堆闲杂人等,他邀请杜荷去“有事好商量”隔间坐着,“坐,杜女士,我开门见山。sid公布的案情已经很清晰,现案件已经移交给司法系统,您看您这边还需要提供什么援助吗?这位是我们刑侦的队长常鸣,这位是律协的公益律师陆小涛,这位是书记员宋铭,法院立案庭那边她熟,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现在提出。”
  杜荷却不说话。
  一间屋子,五个成年人,或许还有一只游荡的年轻的孤魂野鬼,静得只有空调出风口细碎的响动。
  常鸣给她倒来一杯热水。杜荷细瘦的手指一根一根扒在纸杯壁上,又一根根松开。
  骆为昭极有耐心,和颜悦色,与她在桌角呈九十度坐下,近四十的女人已经不再年轻,仔细看过去,她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睛布满血丝。
  杜荷她肩背挺得笔直,右手的手指神经质地摸着自己左手的戒指,摸着摸着,直摸到肩头颤抖,她开口说:“骆长官,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能保证我安全吧,我要举报……”
  骆为昭朝宋铭递了个眼神,后者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把全部录音录像设备打开。
  “我能保证。你不要担心。”
  杜荷听见这句话,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从随身携带的铂金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来,她声线颤抖,仿佛下定很大的决心。
  “这是赵云鹤几个月前给我转账的银行卡,卡号我都打印出来了,这张卡的尾数是0530,是他专门选的我的生日期。”
  “这是他这些年固定转账的银行卡,开户用的是我妈妈的名字,每个月只有三千多,是用对公账户转的,公司我不清楚是做什么的。备注的是保洁费,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这把钥匙对应的是海嘉园3栋503的房子,前几年他们总去,最近两年我不太清楚,可能有别的人也会住在里面吧。”
  “这是平时他联系我的手机,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用,或许吧。”
  “他们常约见的地点,可能是……我不太记得清……他们以前喜欢去,龙韵城?”骆为昭听到这个词神经猛然跳起,妈的这死胖子怎么还去这地方,纯坏种,倒查的时候怎么又没查出来,是有人曾修改记录吗。
  关闭的百叶窗外,乌云遮住太阳。
  “你们能抓住他吗?”
  “你们能让我问问他,为什么吗?”
  她随波逐流的一生,大概只真的勇敢过这么一次,为她生而未养的亲子。她说她从15岁主动辍学,18岁跟着张淮安,时常带她去下西区的海嘉园,在那里认识他的小舅子赵云鹤,一个年轻有为的商人。赵云鹤温柔、体贴、做事周到圆滑,于是她跟张淮安酒后怀孕也只敢跟他说,他说他对这孩子负责,不要破坏他姐姐和姐夫的家庭。她又转头跟赵云鹤,这个男人送她去念书,送她出国,帮她养孩子,大包大揽她的大前半生,直到现在。
  她曾以为找到捷径,曾以为一步通天。可放弃抵抗命运,往往紧跟着毁灭和羞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杜女士。”书记员停止记录,“如果没问题,麻烦您在这里签字。”
  “我还能说什么?说他是鬼吗?说他是恶魔吗?”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死死地拽着骆为昭的肩膀,大概是情绪突然找到出口,她眼眶兜不住泪水,“他们说他杀了我儿子!可是他对我发誓,是他救我出泥潭,是他要我等,他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他是我的……”她掩面哭泣,她说不出口,“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骆为昭扶着她,手掌扣在肩头,无声地安抚,像裴溯当年安抚何宗一母亲一样。
  她只是,错信人。当时的真心还是假意已不重要,在关键的时刻选择错一次,就是错一辈子。黄昏的太阳,却被当成黎明的曙光;午夜的星辰,却被误作白昼的灯塔。一个精神病人,却成为救世主。
  杜荷狠不下这颗一刀两断的心,却又表现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来。每年回国偷看这个在赵云鹤名义下养大的孩子,又在第一时间飞回国内料理这个可怜的孩子的身后事。
  她本可以装傻充愣,有受害者母亲的身份谁都奈何不了她,却在这样一个风平浪静的上午,跑出来做污点证人。就好像何宗一的母亲曾经想带着“昭雪”的翅膀一跃而下,又像是裴溯的妈妈……
  不管怎么样,不要再让妈妈伤心了。
  不管怎么样,正义总会有到来的那一天。
  骆为昭长叹一口气,与常鸣一道搀着这女人上押送车,由小片警一脚油门踩下,出发去监察署。
  .由于骆为昭同志在攻克面团人张淮安的关键时刻,带来关键证人,案件有了更深度的进展。对工作来说这是锦上添花,对家庭来说这是火上浇油,骆丞同志再度睡在监察署里。
  骆为昭居然难得从他老爹黑如锅底、刚正不阿的脸上看出一丝无奈,他率先道歉:“我的体质确实是邪门了点啊爹,但这也怪不了我啊,这受害人都说我是好人,一定要找我,不找我他们就不说,我能怎么办……”
  骆丞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呼噜到他好大儿的头上,“你掺和进来,是打算记个什么功?”
  骆为昭举手抵挡:“记我的干嘛!记集体的呀!”
  避嫌避嫌,避甚鸟嫌。他俩一个发光,一个发热,前仆后继。正好老婆也退休,儿子也不打算结婚,骆丞对上简直就是孤臣,世界上最好用的能力超绝牛马,看着前面吊着的胡萝卜,哞一声就开始干活。
  杜荷主动举报的线索何其重要,往来支付的手段隐蔽若不是她主动交代根本查不出来,而隐蔽的地点又藏着成千万近亿的现金。被掩埋住的过往像破损的电池,最终流淌出恶毒的溶液,溶解着一切包装成正常的表象。
  骆为昭秉承着“来都来了,在哪儿干不是干”的精神,索性带着他的新搭子常鸣跟着检察署一起去海嘉园做现场存证,忙碌到深夜才到家。
  一盏小灯悠悠地亮在客厅。
  餐桌上整齐地摆着筷子一双,碗碟四盏,红烧牛肉,小炒青菜,酸菜炒毛豆,一碗过水面放在正中间,堪称康师傅方便面家常版升级版坨了版余温版。
  骆为昭夹上第一筷子,就觉得不对,再尝几口,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再加上摆盘精妙绝伦,多半是某些人自己烧的。
  他嘿嘿一笑,不挑,全倒到大碗里拌匀,又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夜宵,边吃边感慨有老伴儿真好。
  吃完洗脸刷牙换睡衣,一个猛冲扎进已经有人躺好的温暖被窝,手指戳戳裴溯脸颊上近来稍微养起来点的肉,“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说你之前怎么天天在家里巴黎圣母院呢,外国的电影不行,谁听得懂他那些翻译腔?多看点境内的行吗。”
  裴溯熟练地装睡,不理他。
  骆为昭又戳戳,戳出一个单边酒窝。再戳戳,戳出一个对称的酒窝。
  裴溯终于被戳烦了,双眼一睁,“乌拉”一声把被子拉过两人的头顶,劈头盖脸一起罩住。
  “骆长官!”他瓮声瓮气地说,“不是你教我凡事要讲证据的吗!我暗示都递到你们眼睛前面了,你们竟然没一个领悟到,完完全全!孺子不可教……”
  “是是是,我是那么教你,哥哥老了,哥哥听不懂暗示,你下次有话直接跟哥说行吗?”骆为昭啃啃他,“乖乖,你是个小神厨,特别好吃,辛苦小神厨了,哎呀,下次回家还有没有......”裴溯被他拱得歪七扭八,一巴掌糊到他脑门上去,“睡觉,睡觉!没有下次!这么晚回家就该把你关在外面!”
  第23章
  “骆叔叔胡子扎手!”
  “扎手你就拔他胡子,他老拿胡子扎我,你替我报仇。”
  咯咯咯的笑声响起,平时清醒的话听着还挺悦耳,一大早有点折磨。
  “说什么呢……盼我点好的吧……哟,橙橙来啦。”骆为昭眼皮沉重,和无处不在的睡意作斗争,用力挣开,一大一小两张笑脸挤在眼前。敲开手机一看才六点半,妈耶,妈呀,人和人怎么能在新洲这片大地上都存在时差。
  唐凝着实辛苦,暑期收尾要给学生开会,自己的亲儿子顾不上,陶泽这种献身给公家单位的老公又靠不住,只得麻烦裴溯代为照顾。
  一大早开门,小孩背着一堆非必需品来他们家来。从零嘴到玩具,还有一沓算数题,张嘴就是:“溯溯叔叔,我好想你呀。”
  嘴甜的小宝宝到哪里都混得开。他小小鼓鼓的包里还给裴溯带了唐凝自己在家里配的茶包、烤的司康,自己攒零花钱买的最新任天堂卡带——看在他10除5都能算成5的份上,他家“曾经”有过游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