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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冥冥之中,桃花朵朵 > 第96章
  “你自谦了。”公主道。
  “那么,你是一个人走吗?……我知道,你心里想跟那个人一起走,但恐怕你不能如愿,她不会和你走的。”
  那个人……我将耳朵又竖了竖,屏息静听。
  “你大概还不知道,她现在和我关系很好,其实早就很好了,不然她怎么会放我出来呢?……当然,我骗了她让她对我有些失望,但如今又好上了,我们常常一起喝酒……得知你的死讯那会,她也非常难过,但心死才可以有新生嘛,她已经不太提起你了。我想她对你并不怎么上心,不然怎么连你病了也看不出来?又怎么会在暗牢与我谈天说地?……你明白吗,她更喜欢我这样的。”
  我在假山后听得吐血三升,恨不得冲上去对她一阵手起刀落,斩得她四肢零落。这厮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我几时和她又好上了?我愧疚难当、悲痛欲绝,日日以泪洗面,时时遭受来自灵魂深处的责难好吗!我的清誉哪!虽说早也不太白了,但也不容她如此玷污!这根本是肆虐!
  正当我鸣冤不止,战栗不已时,那一边轻飘飘地传来一声极轻的笑语,“她喜欢谁,和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像从天上吹来的,洒过月光,拂过雪山,穿过松涛,掠过花田,最后吹进我心间,一圈两圈,三四圈,涟漪漾漾,我躲在石丛后,忘了一切言语,只记得那一句“我喜欢”,粼粼破湖光。
  原来,从来不是我做梦。
  “可我不会让她走!”冥辛道,声调因太过激越而些微破了音,顿了顿,稍稍和缓了,“……或许我也不会让你走。”
  又袭来一阵凉风,但却没有再带来公主的话。月夜又变得安静了。
  良久,冥辛轻声道:“风更冷了,我送你进屋罢。”
  我忙往更暗处一钻,就听脚步声从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蝉鸣中。我从石影丛中跳出来,朝她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头望向她们刚刚说话的地方,迈步走了过去。我此刻脚步轻快,只觉再走得快些就要临风而去,飘飘欲升了。
  走到池边,看到一截短得出奇的瘦湖石,底下是一地碎散的石子。湖石向后处有一段较低的宽石栏,我走过去,她刚才就是坐在这石栏上罢?就和小时候一样,那会儿还可躺在石上,头抵着头,枕着一双小肉臂看天。
  我坐下来,望了一望,那两匹石马就在前方,灰扑扑的石头在皎月下照得白莹如玉,清透得似能映出旧日时光来。我眉眼一弯,笑得很开心。
  少顷,我起身,朝寝殿的方向走去,方才听脚步声,她们是往那儿去的,这会儿应当快到了。就不知冥辛还在不在,我皱起眉,这人应该还是回书阁睡的罢,我回想每日去送信,那床被褥都掀开一角,起着褶,像是刚爬出来不久的样子。
  我足下加快,速速奔去,心中仍是急,又急又忐忑,然而又兴奋难耐,公主,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我一到,先在殿外藏了会儿,直到里面一直没有出声,我估摸着冥辛是真走了,才蹑着脚进了殿。我一路摸黑到了卧室,悄悄开了门,心头狂跳,怀着一种又怕惊了她又怕她听不见的复杂心绪,远远地立定,探出身,从丹田之气低声喊出:“公,公主。”
  悄然无应,只有一阵稀薄的回音浮荡着,透着一丝森然鬼气。
  我又稍响亮地喊了声,仍无回应。我大着胆子摸到了床边,朝里探了探,床上根本是空的!我大惊失色,人怎会不在?
  我慌忙出了卧室,又连闯了几间偏室,也一无所获。我油然升起一丝恐惧,难道我又失去她的下落了?我悔得要命,当时真该跟在后面的,未必会被发觉啊!可听脚步,就是这个方向,除了寝殿此处也无别的了啊!
  而眼下快要宫禁了,我想了想,还是先出去,万一被关在宫内,明日再传到冥辛耳朵里惹她起疑就不好办了。我于是踏出公主殿,急急跑向宫门,总算被我赶上。
  第二日,我照常去送信,进书阁时,特意瞥了眼床褥,嗯,凌乱的一坨,不堪入目得令人安心。
  我道:“昨夜睡得很销魂嚒?”
  冥辛今日起得晚,这会儿还在吃早膳,吸了口面,扫我一眼道:“你今天心情不错嚒?”
  我道:“哪里哪里,我一向……你的眼睛怎么了?!”
  冥辛的眼下浮着两片青黑,两只眼也肿,眼白处缠绕红丝,看着有点吓人。
  “啧啧,你一个医官看不出来吗?我天天看书,睡得又少,这双眼实在承受了太多,唉——它终于要鞠躬尽瘁了吗?”冥辛叫道。
  “放心,瞎不了,你还能再看两百斤折子。”我无情道。
  冥辛这段日子确实挺苦行僧的,原本一个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如今每日迎着第一道曙光坐起,还常常一坐就是数个时辰,吃苦耐劳的精神令人肃然起敬,但她自己说出来,还说得那么劳苦功高、功德圆满的样子,欠兮兮的实在难以夸起。
  而且,这双眼的状况,怎么看也不是看书能看出来的……
  “唉,我实话告诉你罢,”冥辛正视我,严肃道,“我昨夜没睡好,痛洒了一整晚的泪,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下一惊,莫非她痛定思痛、痛改前非,要告诉我公主的消息了?忙上前两步,伸头道:“你说。”
  冥辛微微一笑,倾身过来,轻声道:“因为想了你一夜啊……”
  我一愣,顿感五雷轰顶,以迅雷之势抽手朝耳际打过去,冥辛早挪开了她那张三寸厚的铁面,靠在几上嘻笑不止。我挥着手在耳边狠狠扇了扇,驱走这污言秽语之气,我道:“你无不无聊?”
  “怎么是无聊?”冥辛笑道,“谁让你太狠心了,总对我爱理不理的。我为你的冷淡,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你还不信,我当然要痛洒几滴泪。喂,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我摆好最后一封信,立刻起身,冷静道:“信都在这了,告退。”说罢转身疾步朝外走。
  “你等等!”冥辛喝住我,“你真打算一直这么对我?我已经将对尚国的损失降到最低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皇帝陛下,”我道,“你缺我的原谅吗?那对你有用吗?”
  从书阁出来,我拔腿就冲向公主殿,然而还没奔出几步就在拐角处迎头撞上六娘,我捂着头,道:“你没事罢?”六娘平静道:“你撞的是头,我是肩膀,该我问你。”我吃痛道:“揉一揉就好了,没事。”六娘点了点头。
  “那你去罢,我先走一步。”我道了一声,抬腿欲走,六娘却向前稍一挺,拦住去路:“有急事?”
  我诧异她竟会多问一句,忙道:“我今早没来得及吃早膳就过来了,哈哈,现在肚中饥饿,想快些回家。”
  六娘一颔首,我暗舒一口气,就听她又来一句:“一起吃?”
  我彻底惊了,结巴道:“不不不不了,不劳烦了。”我好似隐约看到六娘的眼神微黯了黯,不禁多解释了一句:“那个,我家的丫头脾气大,烧好了不吃,有点……”六娘的眼神终于又恢复如常。未免她今日再反常地多问出几句,我道了声失礼就立马跑了。
  急奔途中,我有些担忧刚刚撞上六娘,她会不会跟冥辛说起我,我这一脸赶着投胎的样子还真有些可疑。不过,方才跟冥辛闹得不大痛快,冥辛或许以为我是急不可耐地要离她远些也未可知。
  哎,冥辛,说到这人,我就有些无奈,她骗了我一次就以为还能骗我,可我又不是傻子,她对我什么心思我难道能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来,听也听出来了,她就从来没用昨晚池边那种语气和我说过话。
  一路避人耳目地跑到公主殿,我东张西望地开了门,倏地蹿进去再关上。进了门就可大胆奔放多了,我将昨日未来得及察看的角角落落都翻了翻,连膳房灶膛底下盛灰的地方都被我拿铁棍拨了拨,当然是不在的。
  略去午膳,喝了几抔井水,我一直搜到黄昏,仍不见半点踪影。
  难道不在公主殿?我满腹疑虑地走出公主殿,此时西边红霞满天,我在落日余晖中向太医院摇摇晃晃地走去,在那浑浑噩噩地呆坐了三个时辰,终于捱到下班,又一阵狂风地呼啸而逃,此刻我又鲜活抖擞了——我必须再去趟公主殿,兴许能再碰上冥辛和公主。
  然而这一夜,公主殿寂静无声,我在月下喂了满头满脸的蚊子包,也没能瞧见她们。
  之后,我也是如狼似虎地来,如丧考妣地去,数日下来终是一无所获。
  心如死灰之际,我蓦地灵光一闪,公主找不到,冥辛却明晃晃地在那,跟着她不就行了,她总有去找公主的时候。我顿感柳暗花明,直恨自己开窍太晚。
  于是一日傍晚,我偷偷躲在书阁外暗处窥伺,紧盯着那门,等着冥辛从那出来。我已向太医院告了一天假,这晚我可都蹲在这里。
  当天愈暗,月从树枝间升到了树上被高高托起,那扇门仍然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