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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掌中看 > 第159章
  青菡好心提醒他,“陛下面前,陈刺史可得注意言辞,那一位黎娘子,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是下官失言,多谢殿正提点。”陈刺史晃了晃手中的文册问道,“下官前来是有要事向陛下回禀,不知殿正能否通传?”
  青菡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屋内传出一声呵斥,“进来!”
  陈刺史后悔不迭,早知陛下心情这般差,他就不过来讨嫌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屋内才打开。
  陈刺史扶着屋门一边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往外走,走到青菡身边时,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对她道,“殿正,陛下唤您进去。”
  青菡暗叹了口气,“陈刺史您慢走,”说着将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交给守门的羽林卫,叮嘱他们换些新做的来,而后踏入屋中。
  萧贞观独坐于屏风后,影子被烛光映照在屏风上,孤寂而又诡异。
  没有吩咐,青菡不敢上前,只在屏风另一侧站着,恭敬地给萧贞观请安,萧贞观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才开口,“她还没回来?”
  青菡硬着头皮回答,“还未曾寻到黎娘子。”
  “她若是不愿回来,谁又能寻得到她。”萧贞观盯着跃动的烛光发出一阵苦笑,“昨夜她连鞋袜都未曾穿,赤着脚从二楼翻窗跳了下去,朕以为她逃不走,没想到啊,朕还是低估了她。”
  “陛下既然当时就发现了,何不阻拦黎娘子?”
  “朕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当真那么绝决。”萧贞观几乎笑出了眼泪,“四茹茶之中的夏茹草有安神息眠之效,她将夏茹草多加了三成的量,她以为朕喝不出,她以为朕喝不出,朕如她所愿,喝了整整一壶,可她还是走了,她还真是绝决,比朕想得,要绝决。”
  青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苍白的“或者黎娘子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来安慰萧贞观。
  “苦衷?苦衷!”萧贞观忽然激动起来,“她有苦衷?她能有什么苦衷?她有苦衷为何不同朕说?”
  “既然是苦衷,那想必不能轻易道明吧。”
  萧贞观陡然起身,起得急了些,还带倒了一旁的矮凳,她急匆匆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抓住青菡,面上露出疯癫之色,“你说,她会不会被什么人威胁了,所以才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萧贞观这副模样让青菡倒抽一口凉气,她结结巴巴道,“可,可谁敢威胁黎娘子呢……”
  “谁能威胁她?”萧贞观放开了青菡,在屋内来回踱步,“谁能威胁她呢?谁敢威胁她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里比山外凉,尤其是夜里。
  二人将所带的衣物都盖在了身上,可阿姚依然被冻醒,醒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轻易起身,生怕吵醒了姜见黎,只能睁着双眼盯着简陋的房梁发呆。
  这是她们进山的第三日,三日以来,为了掩人耳目,她们除了去屋外的池边汲水,哪里都没有去过,用来裹腹的都是临走时从家中带出的干粮。日子虽然艰苦了些,但好在没出现什么意外,既没有追踪的人跟来,也没有野兽出没,除了夜里有些冷,阿姚没觉得有什么难挨。
  娘子说,只需要躲上一个月,一月后,她们就能出山,去见识另一方天地了。也不知娘子口中的另一番天地是何模样?她还从未没有见过大海,更别提出海了。
  如此一想,阿姚不免有些兴奋。
  “怎么了?可是觉着冷?”姜见黎翻了个身面对阿姚,伸出手握住阿姚露在外头的手腕,觉察到阿姚的手腕有些冰,便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衣裳换到了阿姚的身上。
  阿姚连忙拒绝,“娘子,我不冷,我就是,有些兴奋。”
  这话半真半假,姜见黎哪里听不出来,却也没揭穿,而是顺着阿姚的话问道,“兴奋什么?”
  “娘子,我还从来没去过海边呢!”黑夜里,阿姚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点都没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而是充满了希冀与期待,“大海是什么样子啊?”
  “很广阔,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姜见黎不忍拂了阿姚的性质,便挑些从前与萧九瑜出海时经历的趣事给阿姚听,谁知阿姚听完反倒不怎么开心了。
  “娘子,阿姚可以问一问你的从前吗?”
  “嗯?”
  “阿姚就是觉得,娘子在讲述自己从前的经历时,也不全然都是厌恶,那么娘子为何要假装自己忘记了从前的事,不愿与陛下回长安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阿姚格外紧张,生怕勾起姜见黎的伤心事,亦或是惹得她生气。
  姜见黎沉默良久,久到阿姚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时,她叹了口气,翻身坐起,靠在屋壁上,低头问道,“你真的想听吗?”
  阿姚也跟着坐起,“若是娘子不愿说,阿姚便不问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姜见黎盯着浓重的虚空,目光渐渐涣散,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出身在东南沿海的一个小渔村里,耶娘在我幼时出海遇难,后来我被村里一户无儿无女的夫妇收养,只是他们对我并不好,那时过得很艰难,就在我以为需要忍受他们一辈子的时候,他们也遇上了海难身亡,我以为自己又要变成孤女了,但却遇上了微服在外游历的摄政王殿下,那时她还是翊王,殿下救了我,将我带回长安,让我唤她阿姐,给了我姜见黎这个名字,还延请老师教习我诗文典籍,再后来,我及笄了,阿姐瞧出我不爱诗书,便又带我离开长安,跟随她四处游历,若非熹王骤然退位,我应当,也不会那么快久回到长安。”
  阿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娘子这么说,这位摄政王殿下应当是位很不错的人,”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掌重重地拍上身下的草垛,“娘子唤殿下阿姐,殿下又是陛下的阿姊,那娘子与陛下,岂不是异姓姊妹?!”
  “不可胡言,”姜见黎急忙否认,“阿姚,你记住,我虽唤殿下阿姐,却与陛下向来只是君臣,绝不敢以姊妹相称。”
  阿姚自知失言,双手交叠捂住口鼻,“娘子我记得了,日后绝不瞎说。”
  姜见黎语重心长道,“陛下自小便不喜我唤殿下阿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后来虽好些了,但……”
  “但什么?”事涉天子,阿姚明知不该追问,却忍不住好奇。
  “阿姚,你一向好奇心甚重,这好也不好,今日我可以告诉你我与陛下之间的事,但是你听过就得忘却,你可明白?”
  阿姚连连点头,“嗯嗯,娘子的意思阿姚明白,所以陛下是不喜娘子,才会那样对娘子的吗?”
  可是,她怎么觉得并非如此?
  陛下瞧着娘子的眼神,分明算不得清白……
  姜见黎思索了许久才继续开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陛下对我究竟是厌恶还是不在意,若说厌恶,陛下却愿予我司农寺丞之位,我们也曾有同食同饮,同赏月色的安乐之时,那些片刻让我有时忍不住想,或许是长大了的缘故,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冰释前嫌,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效忠于她,成为她的良臣,可是,可是……”
  大约是想到了伤心处,被阴影笼罩的姜见黎落寞成了一尊经受过万年风吹雨打的塑像,阿姚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被她的身影勾的也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鼻子一酸。
  “可是什么?”阿姚轻声问道。
  “可是,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对我暗下杀手,”萧贞观轻轻地笑了,笑得格外凄怆,让人听着像是心灰意冷后逼迫自己不得不放下,不去在意的那种假意释怀的笑,“阿姚,你可知自我不再与她针锋相对,我经历过多少回死里逃生吗?”
  阿姚吓傻了,怔愣道,“那,那陛下知晓吗?”
  “我不愿去深究她究竟知晓多少,”姜见黎阖上眼眸,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那些都与我无关了,什么帝王心术,什么前朝皇宫,都与我何干,我们从此山高水长,两不相见,我本起于微尘,便让我隐于微尘。”
  “娘子莫要伤心,”阿姚倾身上前握住姜见黎的双手,郑重而坚定地告诉她,“日后有阿姚陪在娘子左右,阿姚会与娘子共同进退。”
  透过漆黑的夜,姜见黎瞧见了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双目,可与星辰相伴的是黑夜,是月亮,她不要做月亮,她也不要生于黑夜,隐于黑夜。
  她叫姜见黎,黎是黎明的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阿姚每日折下一小节树枝,五日一满,地上就会多出一个“正”字,眼看地上已经有了五个完整的“正”,最后一个“正”还差两笔。
  “今日摆上一画,还缺一画,明日就是咱们在山中的第三十日,”阿姚拍了拍手,兴致昂扬地询问道,“娘子,咱们是不是就快离开了?”
  姜见黎将晒在屋外的衣物收进屋内,“嗯,后日一早咱们就下山离开同都郡,往南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