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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盔早已不知所踪,长发混着泥和血,糊了头颅一脸。一位玄铁营将士立刻捡起脚边的断头,迅速拨开头发,下一秒,痛哭流涕地仰天长喊:“是彭营长啊!!!”
  齐剑霜瞳孔剧烈收缩,两颊肌肉顿时绷硬,就连尚无知觉的右手都攥得发紧。
  计划中,彭重带领的巡逻队在玄铁营五十里外,示弱诱敌,顽抗抵御片刻,显露“强弩之末”的迹象,火速逃亡。
  以彭重的实力,绝无可能在后撤途中被抓,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彭重为使哈勒巴彻底信服玄铁营实力大减,用五千人奋死反抗几十万大军。
  把命送了出去,只为换哈勒巴轻敌的心态。
  就在齐剑霜走神之际,哈勒巴抡起大刀,策马对冲奔来!两匹战马,载着两军最顶尖的统帅,在燃烧的营帐中央,轰然对撞。
  因为眨眼间的疏忽,哈勒巴一刀斜入齐剑霜腹部,齐剑霜被他的蛮力撞得连连后退,登时头晕眼花。
  可下一秒,哈勒巴发现不对劲!
  大刀砍碎了玄甲,此刻齐剑霜腹部应该出现一个骇人的血窟窿才是,但是他仅仅是晃了晃身形,用剑一挑,微微卷刃的大刀脱离身子。
  齐剑霜竭力与他拉开距离,哈勒巴气急败坏,暴喝道:“你里面穿了什么?!”
  “软甲,”齐剑霜抬起长剑,奋力一挡,咬紧牙关回道,“媳妇儿送的!”
  “滚回娘胎喝你的马溺!”哈勒巴破口大骂。
  长剑与大刀狠狠交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目的火星。庞大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齐剑霜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遽地一震,包裹着纱布的肩胛处,瞬间洇开大片扎眼的鲜红。
  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齐剑霜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长剑几近脱手。
  “他娘的!”齐剑霜咬碎了牙关,眼神中的疯狂和凶戾更盛,他完全放开胸膛,不管防御,一味出击,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哈勒巴同样不好受,齐剑霜这一剑的穿透力和巧劲震得他粗壮的手臂发麻,他吼声不断,每一声暴喝之后,紧随其后的便是如暴风雨般猛烈的劈砍。
  战场中心,两军大帅的惨烈搏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北匈战士士气大振,嗷嗷吼叫着,冲击空荡荡的玄铁营。
  原本视线中空无一人,在他们踏平围栏的时候,从黑暗中冒出无数士兵,北匈战士迅速调整状态,防守与猛攻的转变,仅在蓦然。
  说实话,哈勒巴在看到玄铁营士兵出来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在外面探子说营地只有齐剑霜一人,哈勒巴情绪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怕有埋伏,也怀疑是齐剑霜走投无路的空城计。
  因此,他仅派出一万人率先攻入,果不其然,暗中有埋伏,但他早已下达军令,北匈战士完全没有猝手不及的慌乱。
  二人对打中,哈勒巴逐渐占了上风。
  他身强体壮,力量惊人,他每一次猛攻,齐剑霜就不得不进行格挡闪避,但这彻底牵动了他的伤口。
  看着鲜血从齐剑霜的纱布下渗出,染红了甲胄,浸湿了马鞍,哈勒巴痛快极了,手上愈发来了力气,有好几次,把齐剑霜打得险些狼狈落马。
  “哈哈哈羊羔崽子!”哈勒巴笑得猖狂。
  齐剑霜仅凭单手,在马上辗转腾挪,险象环生。
  重伤的右臂已然有了再次断裂之兆,百忙之中齐剑霜低头瞥了眼右臂缝合之处,白骨赫然裸露,触目惊心!
  他收回视线,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淋,唯有他那双眼眸,亮得吓人,不见丝毫颓然。
  齐剑霜要死死锁住哈勒巴,用性命拖住,一步不退!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只有这一次了!
  所有北匈战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原本在外待命的军队,看见北匈完全占据上风,而且玄铁营的主帅也即将丧命于可汗威猛刀下,气势大发,于是渐渐地涌入,彻底汇聚在玄铁营中央区域。
  他们碾碎昂贵的帐篷,烧毁重要的辎重库,冲过空旷的校场,将玄铁营的大本营,搅得天翻地覆,不成模样。
  玄铁营的的兵力,疾速锐减,哈勒巴刚刚扬起的笑容,抬眼看见齐剑霜浑身浴血却死战不退的嚣张神情,突然,哈勒巴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僵在他的脸上。
  下一秒,齐剑霜很浅很轻地低笑一声。
  咚!咚!咚咚咚!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北匈战士震惊地回过头,看到的场面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哈勒巴。
  沉重、雄浑、来自大地深处的战鼓声,毫无征兆,从四面八方轰然炸响,如同九霄惊雷,倏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营地四周,那些原本沉寂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山丘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如燎原的星点,瞬间连城一片浩瀚的火海,将整个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之下,是森然如林的刀枪、蓄势待发的强弩、以及无数双肃杀的眼睛。
  “全军听令!”邓画眉眼含煞,长枪直指下方已成瓮中之鳖的北匈大军,清叱声响彻战场,盖过一切,“诛尽北匈!”
  “杀——”
  “杀——!!!”
  玄铁营剩余的三十五万将士,以无可阻挡之势,从高地俯冲而下!箭矢先行覆盖,密密麻麻,遮盖了整个夜空。
  邓画一马当先,程绥、程绍、钱邱等人紧随其后,鲁仪带兵清理外围逃散人员,阔阔隐在黑夜,带着一众人马驱使蛊虫。
  哈勒巴目眦欲裂,他终于明白了齐剑霜的“良苦用心”。
  示弱诱敌、近乎空营、以命相搏,一步步降低哈勒巴的警惕,最终让他亲自跳进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全他娘的是心眼!
  哈勒巴双目猩红,表情狰狞邪恶,狂怒绝望:“你奶奶的!齐剑霜!你他娘得真舍得啊!啊?!把自己当诱饵?!”
  哈勒巴疯了,彻底被气疯,他不顾一切地狂抡大刀,吐沫星子喷了满天:“好玩这套是吧!去死!去死!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齐剑霜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和破铜烂铁已没什么区别了,身上到处是血窟窿,不疼死,也会血干而亡。
  齐剑霜动作已有了滞涩感,脑袋变得混沌,苦苦支撑的几秒里,齐剑霜脑中仿佛闪过一生的万花筒,就在紧要关头,他听到了遥远的呼唤——
  “云枕松!云枕松还在等你!!!”
  那是邓画焦急的呐喊,带着不顾一切的嘶哑,却蕴含无法撼动的力量,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突破重重包围,赶到齐剑霜身边,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能救齐剑霜的办法了。
  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将军撑住!云大人还在等你!”
  “是啊是啊!”
  “齐剑霜!你丫现在死了,谁去救云枕松?!”邓画喊破了嗓子,绝情怒喝,字字如刀,直戳齐剑霜心窝,“老娘才懒得管什么县令!他云枕松算个屁!死就死了!谁在乎啊?!”
  “……我……我在乎。”
  这四个字,齐剑霜是用气息颤抖着送出来的。
  哈勒巴一刀横劈砍到马颈,血溅四方,歇斯底里地吼道:“去死!去死!齐剑霜你去死!”
  我的晚溪,体弱多病,春日畏寒,我得护着啊……
  我得护着啊……
  “你要是死了!云枕松可能独活吗!他郁郁而终是你想看见的吗!”
  我的晚溪,性子看似温吞软乎乎的,实则最犟最强势。
  云、枕、松。
  这个名字突然像一道焚尽黑暗的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迷雾,自齐剑霜的灵魂深处腾腾而起!
  那个总在灯下榻上紧贴他的身影,那个在风雪中为他拂去肩上落雪的泛红指尖,那个在出征前夕温软缠绵的拥抱……凡此种种,所有关于那个人的画面、温度、触感、声音、气味,轰然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躯体!
  哈勒巴正狂笑,大刀带着彻底了结齐剑霜的坚决再次砸下!他看见了齐剑霜涣散的瞳孔,也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在乎”,心中鄙夷还未达眼底,一变陡生!
  明明已经油尽灯枯、连剑都快握不住的齐剑霜,猛地抬起了头。
  因剧痛和失血而蒙尘的眼眸,此刻焕发出炽热的光芒,眼中燃烧着超越生命极限的奇迹,齐剑霜无视全身骨骼碎裂,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不属于这具残躯、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流过四肢百骸,汇聚在他的左臂。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
  滞涩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没人看清齐剑霜是如何在即将倒地的玄马身上拧转、如何险之又险地避开索命的大刀、如何腾空一跃!
  “我在乎——!!!”一道游走在阴曹地府的咆哮,同时落下的是一道凝聚了毕生所学、无尽执念、十余年杀伐的寒光。
  噗呲。
  齐剑霜精准而有力地贯穿哈勒巴粗壮的咽喉,他的惊骇和恐惧还凝固在脸上,独眼瞪得溜圆,眼珠里还残留着齐剑霜面无表情的倒影。